第三章(1/2)
房门在身后关上。替他关门的虽然只是一个带路的小厮,但一路上楼来脚步轻盈眼神冷醒,很显然也久经训练。
上官止在心底暗暗惊叹。
他三天前到达朱越城,已经在城郊这所临水客栈住了整整三天。这几天里客栈里人来人往,看似鱼龙混杂的地方,却自有一套井然有序的风气,如果不是他在来之前已经多多少少掌握了一些信息,也绝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最普通不过的城郊客栈,暗地里却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分堂据点。
然而这三日来所有的惊奇与感叹,都不及此刻他看着面前人时内心波动的万分之一。
十六年。
当年的最后一面,那时候……这个孩子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咽下最后一口气,被一卷白布
裹着直接抬到了乱葬岗。他暗中被授意,赶到那处乱山孤坟,掀开裹尸的白布时,孩子已经挣扎着从鬼门关回来,一双幽黑的瞳仁,静静得将他瞧着。
他知道他还活着,然而饶是心底已经有了他还活着的准备,在接触到少年那样的眼神时,他内心深处还是又惊又凉,知道从那一日起,这个孩子的惶惶人生何其漫长,又将要怎样完全浸在漫天的血光和白绫里。
那一日……那一日。
那是他从此过后再也不敢回想的一日。然而这一刻看着那个人坐在窗边,淡然转过目光来的神情,年逾六旬、已经贵为当朝太子太傅的老人,忽然间觉得好像时光一刻未过,泼天的血色依然在眼前,无尽的痛呼也在耳边回荡。
上官止突然觉得有些站立不稳,连走到靠窗桌案的这短短几步,都无法迈开脚去。他借力一般地扶了一把身侧的门楣,才勉强站定了步伐。
那人看着他浑身渐起的颤抖,看着他情绪不稳地借力,收回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声音里波澜不动,“您老了。”
太傅稳住了身体,眼神从坐着的人身上一寸一寸地游过,仿佛要用这一眼,看尽这十六年来未曾亲眼见证的、缺失的岁月。
他一身墨色窄袖长服,乌发束冠,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配饰,只腰间一抹同色腰带上点有深黛流云纹路,整个人坐在那里,身姿挺拔,线条利落,面目清俊,丰神郎朗。但是他转回目光不再看自己的那一刻,上官止霍然有种无法言喻的轻松感,就好像一柄高悬于顶的冷剑,在那一刻终于撤走。
十六年未见,当年如远山之上英挺不折的茁茁青松,于今却长成了一柄锋利冷锐的乌光利剑,浑身上下毫无破绽,亦毫无温度。
这一眼看得如此之久,久到那人将他变幻震惊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一丝了然笑意,再度缓缓开口,“长夜将尽,太傅大人为何事而来,不准备说一说吗?”
这句话将上官止飘摇不定的心神生生拉回。
当朝太傅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理清了纷繁思绪,这才走到他面前桌案坐下,开口回了今夜的第一句话,“经年远离,不想旧人已变化至此,老夫心头隐痛才至如此失态,还望少主海涵。”
“大人客气了。”他回得更快,很显然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回话,将一直摆在手边的一方玉佩推到上官止面前,道,“我已按约定前来相见,这个东西,大人还是好生收回。”
“这是特意带来还给你的。”然而老者并不伸手去拿,一双眼定定看着面前的青年人,“当年临别我说过,我只是暂时替你保管,有朝一日定会奉还。这次全靠它为信物才换得你出面一见,于今自然要物归原主。”
“大人您看这上面,刻的是何字?”他笑了一声,语调却平静,一指点向玉佩中心。明明已经是看了千百遍的旧物,上官止却还是随着他的动作将目光移了过去——
良玉假雕琢,片玉就是黄金。玉佩通透无暇,双面镂空,冰清玉粹,流云水波纹绕着玉身浑然天成,正托出中心一个精细雕刻的奇巧文字。
“……”上官止盯着那块玉佩上的字,神思荡漾,只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
“精巧软玉,刻的是主人的名字。”夜夙少主眼里一丝清冷笑意,“可这个人,我不是他。”
“……”太傅眼光一震,霍然抬头,“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