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酌（1/2）
在月下独饮是一件很风雅的事。坐在高楼屋顶上独自望月痛饮，既有十分风流优雅，又带着三分落拓不羁。
夜风拂过，沾在谢红昭脸庞上的发丝一时被拂向脑后，打在屋脊龙吻上，发出轻微的扑打声。
月光映照着一张皎然如月的脸，一张让神仙妖魔都会心动的脸。那张脸拥有十分鲜明的五官，圆润饱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双眸，神笔勾勒的剑眉。
若这张脸的主人是一名男子，那他足可惊动天下，让万人空巷，只为一睹绝世芳华；
若这张脸的主人是一名女子，就要打些折扣。
一个女子英气太足，反损柔美。谢红昭却偏偏要损些柔美，不仅让男人为她痴迷，连女人也为她倾倒。
谢红昭曲着左腿，右手扣着一个酒坛，左手紧紧握着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酒已经饮却大半，醉意正浓；剑还未出鞘，但杀气已经随酒气蒸腾而出。
但任谁都知道，饮酒要分时候，尤其是预备大醉方休的时候。若是准备了要大醉一场，就要有朋友，要么一同醉倒，要么等他善后。
一个人醉酒，太寂寞，也太危险。
一个人跃上高高的屋顶痛饮大醉，一定是伤心透了。
一旦醉倒，就有摔下之危。从高处摔下，即使武功了得，醉了之后，也一样有可能会摔死。
谢红昭醉了之后，还要呼呼大睡。如果说她没有伤心事，任是傻瓜也不会相信的。她这么做，已有一死百了的意思。
心如死灰。有种人是因为求不得。有种人是因为无能为力。
但是那股激烈的杀气，又表明她仍有所系。至少，要杀一个痛快，倾泻满心的怨怒。
可终究是醉意更强，压过了杀气。不然，她现在应该一跃而下，去找那个逼她走到如此地步的人。而不是呼呼大睡，把自己的安危置之不顾。
她想不通，那个在她离开武陵桃花源后就出现，一直陪她欢笑，和她同床共枕，时不时向她倾诉爱意、逗她开心的人，自称“桃花”，长得也似桃花一样美丽的姐姐——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谢红昭正好撞见杀人，一直追着，拼了命地追，奈何总是隔着那么一段距离，就是追不上。
前面的人一直跑，头也不回。
“停下，你给我停下！”谢红昭既追不上，只能大喊大叫，“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你的背影，骗不了人！”
谢红昭没有看到桃花的脸。在她撞见桃花杀人的时候，桃花穿的衣服也不是平时穿过的任何一件。可是一路走来，谢红昭已打量过太多次桃花的背影。
绝不会错认。
谢红昭离开武陵桃花源，心情很低落。她被一件很揪心的事惹恼，愤而离家出走。但是在离家之后，她又担心家中二老的身体。她不会再回去，也不想家里人为她发生什么变故。
除了上述的烦恼，还有一件事困扰着她。
她从“桃花梦境”出来后，受到“奇梦人”谢风流的启发，打算拜访别枳花的隐居，求别枳花收她为徒，修炼上乘剑法。
其实她的“红尘剑法”已不赖，至少能够跟应武倩平分秋色。
何况，她只有十七岁。
但是不够，远远不够。谢红昭心里很清楚，如果无法达到别枳花的高度，她连婚姻自主的资格都没有。不然的话，她就不必以离家出走的方式应对了。
但拜师只是一个想法。
谢红昭觉得别枳花可能不会收她。毕竟，世上的英才并不少，比她更有天赋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从未听说别枳花收过徒弟。这么算来，别枳花一定很严格，眼界很高，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进入他的眼界。
谢红昭听说避水剑风深曾受别枳花提点，闯出了名头。
“风大侠跟楚大师、钟离前辈齐名，我有什么资格呢？”谢红昭越想越自卑，渐渐有了退缩之意。
这个时候，桃花出现了，一直鼓励她。桃花真的是不要脸地在夸心爱之人：“你就是想太多，要我说，别枳花见到你，想娶你为妻的心都有，怎么敢拒绝你？”
谢红昭涩涩一笑，纠正道：“姐姐，是别前辈。”
桃花眼眉一挑：“我说了一大段话，你只纠正了这一点，要我说，这是因为你也觉得他的确会娶你。”
谢红昭撇嘴吹了一口气：“姐姐，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好像什么都知道，有时候又像个白痴。”
桃花挠挠头道：“我向来聪明，你怎会觉得我像个白痴？”
谢红昭噗嗤一笑：“别前辈有妻子儿女，你不知道的吗？”
桃花道：“如果我是他的妻子，我就不介意他再娶你。”
谢红昭摇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会分一半的爱给我了。”
“爱又不是桃花，哪会是一瓣一瓣的。”桃花咯咯笑道，“我爱他，他爱我，这就是全部了。”
谢红昭纠正道：“问题是他还爱我。”
桃花道：“你爱他，他爱你，这也是全部，有什么问题？”
“可是……”谢红昭辩驳道，“我们都爱他，他也都爱我们，我们是两个，他是一个，难道不是各分一半吗？”
桃花愁道：“你这个道理不对。”
谢红昭笑道：“哪里不对？”
桃花道：“照你这么说，咱们都爱他，不就把他爱出两个来了？”
……
两个女子，一个活泼，一个心事重重。
活泼的人总是走得更快。
所以一路走来，很多时候都是一前一后。谢红昭一抬头就能看到桃花转身时灿烂的笑容，或者走动时的背影。
半个多月了，这还能认错吗？
谢红昭醉醺醺的，脑海里各种画面纷乱，一会是桃花杀人逃跑的背影，一会是桃花讲着一套一套歪理邪说时候的音容笑貌，惹得她一会哭，一会笑，迷迷离离，看到一个雪衣人立在屋脊上……
“谢大哥？”谢红昭轻呼一声，但是醉得太厉害，没法起身，也没法强迫自己清醒。
眼前之人有些模糊，但世间还有第二个满头白发、容貌绝世、擎擎颀立的雪衣之人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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