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戈之争(2/2)
深眠至浅,自然而醒,方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活了过来,天已黑尽,屋内暗沉沉的,透过布幔可见外屋灯烛摇曳,有人声窃窃低语。
她穿好衣服掀帘而出,见是鸿烈与一位灰袍男子围在炉火边说话。
凌汛过城伤亡惨重,辛夷定是与江蓠等人去救治病患了,她凝神望向那灰袍男子只觉得好生眼熟。
男子似是猜出她心中所想,站起身来拱手道:“赵姑娘,别来无恙”
见她还是有所不解,又道,“那年在临安城外多有得罪”
她猛然想起在临安之时假借苦肉计愚弄二小姐之事,过后陶丘公子曾说过那伙人并不是他们事先安排的劫匪,又见他与鸿烈似是早已熟识,心下已然明白几分。
“子安是我安插在寒濯身边的线人,此番多亏他冒死传信,才使得大军有时机改道避难”鸿烈握紧缠着纱布的手指重重磕在案几上,“只是没能救得了一城百姓”
赵子安道:“燕云桥一石二鸟之计失败,寒濯便已对我起了疑心,若非月夫人探得消息,恐怕真是回天乏术”
她一字一句问道:“所以凌汛爆发来势凶猛并非天灾?”
鸿烈愤然道:“寒濯下旨以水代兵,趁着凌汛之期凿毁清河堤坝,河水聚集卷入尚未开化的故渎河才造此决堤成灾”
她一时难以置信:“天不灭世,人却要自灭”
院中有人低声道:“王爷,三军主将还在等您议事”
他依旧窝在暖炉旁未动,赵子安已然明了先行到院中等候。
炉火烧的赤红,想起那年禁足在静思轩时为了省一点木炭,两人隔幔而居才勉强熬过了一个冬季,往事历历,心境却不复当年。
他手上的纱布洇渗出血水来,她略一皱眉搬来辛夷的药匣,匣中瓶瓶罐罐虽写有字样,但有些字却不大能认出,他伸手自匣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若有空闲还是要多读些书才好”
将包裹的纱布小心翼翼剪开,伤口像是被木头的倒刺扎伤的,皮肉卷着有些可怖,轻轻将药粉洒在伤口上,道:“世人不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忍痛嗔怪道:“你若是世人口中的那类女子,便不会孤身千里赴南姜借粮赈灾”
她手中的动作停滞下来:“我是不是错了?如果我不去南疆借粮赈灾,难民就不会聚集在沣津,故渎河决堤就不会死伤这么多人”
他安慰道:“没有粮食,又能撑多久?”
她抬起头眸中坚定而清明:“一定要手刃贼强,让他以死为这灾难中丧生的黎民百姓谢罪”
院外又起催促,他避开她的眼神,在她的手腕处轻拍一记,道一声“珍重”
暗夜之中,脚步沉沉。
“徐青效忠于寒濯之事,想必赵姑娘还不知晓”
“她,还是不知为好”
大军连夜整合,北上攻伐平椋,沣津之地留下三千驻军,□□治安助百姓恢复家园。这场“以水代兵”的无戈之争,并未对陇西王有所重创,失去生命的不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战争,从未怜惜过这些无辜之人!
此次凌汛,沣津城的富庶之家因割舍不下资财,伤亡颇为惨重,许多田产一时成了无主之物,烛心与当地郡守整合无人认领的田产,登记造册,整治编和,辛夷则与驻军将领负责安置伤患,掩埋尸首,喷洒药粉以防瘟疫复发。
大军留下的粮食撑不了多久,此刻的沣津急需早日修复农田种植作物,
半月后陶丘府运送来一批粮种,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位老先生,郡守颇为激动的恭敬相迎,大呼我沣津有救矣。据说这位老先生被人尊为“稻神”,所植稻米因地适宜,产量丰厚,百姓爱戴先生,为其建起“生祠”香火不断,只是其年事已高许久未曾亲自出山,此次能不远千里赴沣津相助,着实难得。
临安春暖,陶丘左逗弄着摇篮中粉嫩的小儿,对卧床休养的妻子道:“他要助她,何必要打着我陶丘府的旗号”
竹思叹道:“缘浅情深,也是无奈”
陶丘左戏谑一笑,不以为然:“若是情深,就算绑也要将其绑在身边,隔年生上几个胖娃娃,便没有这些无奈了”
一旁的婢子掩唇偷笑,竹思悄悄在其手腕上拧了一把,低声笑骂:“堂堂陶丘长孙,尽是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