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9. 一凡归来（1/2）
烽火硝烟里的一切都弥足珍贵，包括一场倾盆大雨，一顿带有肉的晚餐。
谢楚山很享受那坐在食堂角落的窗户前听雨的片刻宁静。雨水冲刷着玻璃，在窗户上拉出错综的条纹，仿佛他走过的人生路那般错综复杂。
他初入军校的时候目标简单，一腔热血，但被一场懵懂的爱情和一次根本来不及深思熟虑的救赎送到了时代的大浪里，从此，他是他，却又不是他。他的人生轨迹也由此以猝不及防之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和很多热血青年一样开启了自己的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之路。心思也有单纯莽撞变得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国没忧成，小命就没了。
在那条错综复杂的道路上，他看过太多的死亡与杀戮。来自敌方的杀戮，来自同胞的杀戮。直到有一天，这种杀戮蔓延到了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身上，他才由那种斯通见惯的麻木转为切切实实的阵痛。
甚至，他的至亲因护他而亡。
那日大红门的血流成了河，当日军的援兵源源不断涌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军情泄露了。可他必须撤回去，因为北平的百姓需要他们，上峰也需要最后的、最隐秘的钉子。
“趴下！”就在他浴血奋战的时候，他被护在了一个不算宽厚的臂膀里，他歪头，便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爹，你跑来做什么？赶快回去！”他没有给自己的父亲什么好脸色。
“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空军需要你。”谢君尘将他护在怀里，边打边走。
“谢君尘同志，我现在借调在陆军，麻烦别拖我后腿行吗？”他很生气，觉得自己的父亲越老越糊涂。
“‘无晴’递回来的消息，有人叛变投靠了日本人，连她都被卖了，日本人正在调查她。今天，日本人是有备而来，你把衣服脱下来，我替你。”
费应龙愣了愣，开口劝道：“司令，这恐怕不妥，我们既然借调过来，今天就算是死，也绝不能当逃兵。”
“这么说吧，我们想做一个局，只有楚山配合才能成，如果他死了，日本人不会再相信‘无晴’。”谢君尘说。
“不管怎样，不行！让她找别人。”谢楚山自然也明白了谢君尘的意思，所以提出了反对意见。
“由不得你！”随着谢君尘的话落，谢楚山便被敲晕了。
随即，谢君尘戴了□□，化妆成了谢楚山的样子，然后命人将谢楚山沿着水道送走了。
谢楚山被人带到河北之后便直接调到了机场，后来听说白一凡病危，他才不得已现身。
他的出现，不但对于白一凡是一种救赎，也对日本人调查苏雨轩造成了巨大干扰，为云轩偷得作战计划赢得了最后的机会。
谢楚山胡思乱想着，直到肖一忠端着菜过来。
“人有点多！”肖一忠笑着表达歉意。
“吃吧！”谢楚山点了点头，
肖一忠点的是云轩最爱吃的小三样——清蒸鲈鱼、麻婆豆腐、香河肉饼。
楚山看着那算得上河北特色的香河肉饼，心里挺不是滋味。那香河肉饼，跟西北的肉夹馍有得一拼。云轩说过，出来之后，想家的时候就会吃它，能吃出老家的味道。
“她也喜欢吃肉饼吗？”谢楚山抿了抿唇问肖一忠。
肖一忠愣了愣，然后点头：“阿玥是真的喜欢，她跟我说小时候在上海讨生活，看到街边卖肉饼的，都会站着看好久才回家。有时候会攒钱给可可和再林买，但她从来都舍不得吃，每次都是等他俩吃完了舔碟子，尝尝味道。”
“舔碟子？”谢楚山有些震惊。那可是蒋家长房的大小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剩饭都没吃过，居然为了妹妹和侄子，会节省到那个程度。
肖一忠点了点头，见谢楚山满眼震惊地模样，笑着说：“其实当初我也不信，我当时就想，不管怎样，一个大小姐，怎么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后来她又跟我说了年馑开始的时候云轩姐的事情，她说人家可是嫡出的大小姐，为了一家人能够吃饱，自己在厨房偷偷舔碟子、舔碗，她为什么做不到。
阿玥是个特别矛盾的人，她自卑又自傲。自卑是因为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她的远方亲戚老会提醒她是庶出。自傲是因为蒋家乃至教她成人的云轩给她的勇气。她常常说，在蒋家，希望的是所有的儿女都能成为国之栋梁，从来没有嫡庶之分。尤其云轩进门之后，家风和思想更为活跃先进。
她还给我看过一个簪子，说是云轩姐给她的，拿着那个簪子，她就是家主。她说既然云轩做家主的时候能为了全家做到那种程度，她又何尝不能。”
“真是个傻丫头！能跟我说说她到你们家之后的事情吗？”谢楚山叹息一声说。
“她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父亲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对外界说是自己的女儿，然后托关系给她找了学校，以肖惜樱的名字给她办了入学。她过得挺开心的，我和我妹妹骗她说她就是我们的姐姐。半年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她的记忆恢复了。要割腕自杀，幸亏妹妹发现的及时，才保住一条命。父亲以她要是死了，就辜负了自己为名硬是逼她活了下来。从那之后，一有空我就带着她去爬山，去散心。渐渐地她就好多了。”
“我那天跟你说过，她这次犯病了，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谢楚山问。
“有过，一发病谁也不认识，乱坎乱杀。呐，我手上的这个印子，就是她拿水果刀划伤的。”
谢楚山看一眼肖一忠手心那发白的一道印子，皱了皱眉：“挺严重的！”
肖一忠笑了笑说：“父亲以为她将我的手劲给割断了。狠狠批评了她一顿。从那之后她犯病的次数就少了，每次发病，她都会让我抱着她。她说那样的话她会感觉到有人在保护她。后来渐渐的，就好了。已经四五年没有发过病了，这次估计是你说什么话刺激到她了。”
谢楚山：“抱歉，其实我就是想气气她。”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得跟我姐说。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
“你问。”
“你喜欢我姐，对不对？”
“我——”谢楚山耳朵有些红，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所有人都以为他靠近玥玥是因为那张脸。
肖一忠看着谢楚山的神情，抬手弹了弹他的耳朵说：“你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但是——，我知道没用，你得让我姐知道你已经放下了她嫂子，喜欢上了她。”
“风雨飘摇的，我能给她什么？家吗？给不了。爱吗？给不起。孩子吗？我——我等于给她制造个麻烦。”
“我当然明白，战乱年代的军人，都是‘身以许国，恐难许卿’的主。但是，你现在让她发病了，你得负责。”肖一忠擦了擦嘴，说的意味深长。
“如果真要负责，那就是在骗她。我这辈子最痛恨欺骗，也不想骗人。”
肖一忠自然明白谢楚山的意思，但当年的事情，云轩背着他跟蒋言结婚，是骗了他。但后来他出走西北，不也骗了云轩。两个人算得上彼此扯平。
“我知道你会说，我、云轩、蒋言，半斤八两，彼此早已扯平。但事情可以扯平，心理创伤是永远的。让我现在去骗我在乎的人，我做不到。”
“战争是不可抗力，若有万一，你也不算骗她，至多算没有兑现承诺。”
“没有结果的承诺，我宁愿不给。我不想跟小白那样一夜白头。”谢楚山摇头表示拒绝。
虽然白一凡白头，是因为他身边的人接连出事，但有蒋景一份功劳在里面。想起蒋景还留了个那么小的孩子给白一凡，肖一忠也没了再劝的心思。于是半开玩笑地引开话题：“小白那头银发还挺好看，挺配他的气质。”
“那你也长一头试试？”谢楚山开口怼他。
“哥你要是死了，我应该就会获得满头银发。”
“滚！”谢楚山说着拨开了肖一忠的筷子，夹走了最后一块肉饼。
“诶，你给我留点儿呀。”肖一忠鬼哭狼嚎一声，将鱼片往自己碗里狠狠地夹了两筷子，以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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