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至香港旺角食记（二）（2/2）
“我也不是，我是来自香港电影。”
……
声音随着嘈杂灌入了涂知的耳朵，涂知愣了一下，他想，他对香港的印象是来自于什么呢？
七 第一炉香
粤语歌？不是，TVB？不是，凤凰卫视，也不是。
涂知承认第一次对香港的认识来自于新闻的97年回归，不过那也仅限于他知道这个事情而已，毕竟那年他还小，他又想了想，好像是中学时候电视台里播着《倾城之恋》，那时候老师同学都看，老师上课的时候都忍不住拿白流苏做例子，女同学下课的时候讨论范柳原和白流苏去了香港，有的女同学甚至迷上了张爱玲，直接买了张爱玲的书，厚厚的一大本合集，《花凋》《金锁记》都在上面。
涂知记得那时候是上美术课，他实在是懒得听，就问女同学借了这本合集，在课上偷偷看，他也不敢看太长的，就看了开篇第一章——《沉香屑·第一炉香》。
开篇便是“薇龙到香港来了两年了，但是对于香港山头华贵的住宅区还是相当的生疏”，涂知想，那是第一次他将“香港”的印象留在脑海里。
尽管只是上课偷看的读物，可涂知对他印象最为深刻，总有故事是需要一点点憾事作为点睛的，涂知后来读了《金锁记》也觉得怅然，可是也许因为读《第一炉香》的时候年纪太小，涂知总觉得这种怅然成了一个死结，他无论如何都化解不开。
涂知知道葛薇龙是卑微的，她一开始只是香港的女学生，为了完成学业请求姑母收留，姑母梁太太想利用她吸引男人收留了她，葛薇龙一早就心知肚明，可终归是留了下来，游走在晚宴牌局中，替姑母吸引不少男人。葛薇龙后来爱上了乔琪乔，为了乔琪乔，她“等于是把自己卖给了梁太太和乔琪乔”，后来和乔琪乔结合，二人各取所需，葛薇龙对未来并非全然不知，小说最后两个人湾仔看热闹，葛薇龙“没有天长地久的计划”，看着花炮乱飞，她对乔琪乔说“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故事就在湾仔的大年三十夜里戛然而止，没有人知道而后是什么。
涂知同情葛薇龙，不仅是她爱得纠结而卑微，更喜欢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清醒。
如果无法控制结尾，那不如就尽兴享受其中，即使早就知道结尾是什么。
涂知也觉得很遗憾，他想今天可能又没有机会去看书中的湾仔了，可以的话，他也想——最好是在过年，这样便能见见花炮乱飞，带着那种狂欢的劲儿，然后顺便瞥一眼凄清的天与海。
八 爱
比起《第一炉香》，涂知更为深刻的是张爱玲的另一篇短文《爱》。
文章不长，涂知却忘了自己读过多少遍，他始终记得一个女孩子手扶着桃树，见到了对面的年轻人，就这样完了。
后来女孩子嫁给别人，又被拐去作妾，总归没有和那个年轻人有交集，可她老去时偶尔还会说起这件事。
在文章的最后，涂知还记得，“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涂知很喜欢这篇文章，很喜欢很喜欢，因为这篇文章里没有提到过爱字，却又叫爱。
九 英文诗集
涂知真正体会到这篇文章讲什么还是在大学，他那时候很少相信胡漓。
大学时候，胡漓突然莫名其妙地追自己，涂知也不是傻子，风言风语传进耳中便知是那群有钱公子哥的打赌游戏。
涂知也迷茫，身边的男生女生一并出主意，有的说你该脱身远离，因为富家公子哥不是我们普通人攀附得起的，沉沦进去人家全身而退受伤的只有自己；有的说你应该逢场作戏，起码在公子哥身上捞上一笔。
胡漓追人的方式也很傻，一开始就是财物攻击，涂知虽然不要，可对他还是极具诱惑力的，他也在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假意答应，两个人各取所需，随即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和胡漓保持界限好了。
之后他又把自己蜷缩在被窝里，猫出个头看着窗外月光，突然想着——也许他是真的真的喜欢我呢？
涂知那时候还不确定自己对胡漓什么感情，却又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些，可他逼迫自己不再去想的时候，却又想起胡漓每天下课都拉着自己到图书馆，有时做作业，做完作业胡漓就借一本英文诗集，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暖阳洒下来，某一刻涂知就觉得眼前的胡漓像是张爱玲笔下的男主人公。
又过了几夜，涂知这几日都浑浑噩噩地挣扎着，虽说他决定远离胡漓的恶作剧，可当他在某个晚上，从教室回到宿舍的路上，远远看见胡漓的时候，还是停下了脚步。
春天樱花开得繁盛极了，胡漓倚在树下，一身白衬衫，手中拿着一本书。
他真好看，涂知想。
迟疑了几秒，涂知还是没有绕开他，径直走到胡漓面前，胡漓见到涂知便笑了。
“哦，你也在这里吗？”
那是涂知十八岁的夜晚，那天晚上他从胡漓手中接过一本作为生日礼物的英文情诗集，他还记得那天他回望了一下胡漓，突然就想起了《爱》这篇文章。
涂知觉得，当他老去，他也一定会闲时和别人讲起他年轻时候遇到过一个男生，对他说过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十 原来你也在这里
旺角的夜深了，涂知猛然惊醒过来，他答应胡漓去别的地方的计划泡汤了。
边角街道在晚上黑得可怕，涂知提着大包小包，猛地却又找不到了路。
他想起胡漓告诉他，迷路了要打电话，于是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拨电话，蓦然间像是有预感一般，涂知抬起了头，看见路的对面正站着帅气英俊的男友，他穿着白衬衫，月光勾出一层银色的、柔和的轮廓。
涂知顿时弯了眼眉，立刻提起东西跑过去，胡漓见到涂知，也没有其他的话，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原来你也在这里。”
END</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