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2)
一个暑假,肖剑到静蓝家来了三次。
第一次静蓝出去卖衣服了,没见着面。第二次静蓝正准备出门,静蓝推着驮了两蛇皮行李袋的服装,活脱脱一个走村串户的货娘,两人站着聊了几句,静蓝如实相告她要出门卖衣服。对于静蓝开始她也有虚荣心,也不想把自己尴尬窘困的一面暴露给别人,但从小到大,就没人呵护过她的自尊,满足过她的虚荣,所以她也明白,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坦坦然然。
还有另一层原因,在她心里,肖剑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至于肖剑为什么到她家来,她也是顺理成章地认为肖剑是来找静飞的,静飞和静蓝前后村,相隔200米都不到,毕竟他们初高中都是同学,也算比陌路人好点吧。所以肖剑顺道来看看静蓝也说的通。
而且,根据初高中肖剑对他们几个不同的态度,静蓝暗自思忖,肖剑是来看看她家到底有多寒暄,看看她平时是怎样猪狗式生活的。既然如此,就满足他吧,所以静蓝根本不问他是怎么来的以及来干嘛的。
同学们或老师根据静蓝平时的穿着吃食想当然的认为静蓝家境贫寒,房屋简陋。当然不光他们这么想,既钝感也敏感的静蓝也这么想的。所以她们家的三间大瓦房还有两排很气派的厢房在她们村上其实是很显眼的,只是静蓝不觉得。她的思想被她母亲成功洗脑,家里没钱,负担很重。所以,她无怨无悔,无声无息地被母亲剥夺了童年,少年。但凡女孩的小手工,她一样不会,但凡孩子玩的游戏她都无缘参加。
高二时学校莫名其妙开了一门手工课,让学生完成一件手工制作,当堂完成。结果一周后橱窗里出现公告:高二手工不合格名单:高二(4)班静蓝。静蓝由一个作文天才顿时沦落到了手工弱智。
现在的静蓝,除了颈椎不好不打毛衣,其它女人该会的活,她没有一样做的不漂亮的。
估计肖剑看到静蓝家时也吓了一跳,静蓝家境远比静飞家好的多的多,可惜静蓝自己不知道。心理的自卑,要花多长时间去治疗?静蓝不知道,但对女儿小愚,她虽从不摆阔,但绝不在女儿面前叫穷。女儿小愚是她集母亲、自己和女儿三位一体的精灵。她对女儿小愚教育民主,有序,坦诚,有时候也会本能地示弱,偶尔还毫不掩藏自己的无助。这对母女的相处模式和关系让我们所有朋友羡慕嫉妒的发狂,我女儿小笨一不留心就会来句“哇,小愚好幸福!”
那时的静蓝不知道自家的优势,在她心目中肖剑、静飞、静肖霞、惊艳的家势都远远高在云端,至于后来出现的洪纯那就更是遥不可及甚至遥不可想的,在他们面前静蓝一直是低到尘埃里的,也正因为低到了尘埃,无可再低,所以面对他们时,静蓝反倒没了那份局促和羞涩。若用现在的话,静蓝的表现绝对是个情商为负数的主。
自以为是的人们有多少判断都是虚妄无知的。人们太多的判断都是由表面,由主观,有时候还有臆测。
多年后,静蓝有闲情有闲时时,领悟了“人言可畏”的力量。也因为如此,静蓝只说人长,不论人短。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经历所以共情。
肖剑第三次来静蓝家时,是静蓝停了“生意”在家准备开学的琐事了。静蓝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也是肖剑来和静飞告别顺道路过静蓝家而已,所以她不激动也不难过。要看的肖剑已经看到,看一次跟看N次又有什么区别?
但事情好像出乎了静蓝的预料。肖剑又给静蓝带礼物来了,而且是一只水杯,一只保温杯。这在当时应该是价格不菲的了,更何况还是真正赤贫的学生。但静蓝转念就给了自己很好的解释,肖剑家有钱,这保温杯对于他根本不算负担。但她还是纳闷,上次静蓝请初中几个好朋友时,肖剑不是已经送过礼物了吗?他到底是钱多的没处使还是脑子确实不好,忘了这回事?有了这想法静蓝把那句“你不是已经送过礼物给我了吗?”咽了回去。免得肖剑尴尬。
处处不让别人尴尬的静蓝不知道,她的这次不让肖剑尴尬,却给自己留下了无数尴尬,没完没了,直到现在,也许还将到永远。
一个结一生结。
有了这想法后静蓝也就没对那个礼物太当回事,随手就摆在了一边。开学时,难得静蓝母亲表现了一次母爱,提醒静蓝把杯子带走。更诡异的是,一直乐于窥视别人秘密的母亲平时见哪个同学来封信,她都要用唾液湿了封口,用夹头发的夹子好好挑开,满村找人读完整封信。对于一些长句或青春式的无病呻吟的句子,她会用自己的想象配上滑稽的语音读出,比刘姥姥满头插花还让人瘆得慌。所以有同学要给静蓝写信,静蓝都让人家不要写,她不方便说出真实的原因。但同学们都以为静蓝高傲,也有人以为静蓝家住在偏僻旮旯角落,音信不通。一封信都要这么安检式检查,如果碰到同学送的礼物,静蓝母亲一定会是那个第一个拆开礼物的人。
就这么好奇心重的母亲,偏偏这次就没有就没有进行安检。
这就是生命中逃不过的劫数,冥冥中的注定。
吃完开学馄饨(我们这儿的风俗,开学馄饨,寓意稳稳正正)静蓝出发了,开启她的第二段人生。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再转两次公交车,静蓝到了港口,她要坐一夜的船到学校所在的市,再转两次公交车就到学校了。
这是静蓝生平第一次如此长途奔波。但静蓝可兴奋了,她感觉这对她而言就是一次旅游,盛旅。船严重误点,原本该21点到的船,硬是到了凌晨才到。乘客们都骂骂咧咧,牢骚满腹。但静蓝却有点小开心,她一个人,拎着个大箱子在码头附近走来走去,自顾自地码头旅游。她不曾想到夜晚的码头也如此漂亮,凉风习习,蚊子都安睡了,静谧舒适。
船来了,除了静蓝,其他旅客都已疲惫不堪,上船找到铺位就睡下了。一方面静蓝很兴奋睡不着,另一方面第一次坐船的静蓝也舍不得睡去。她到甲板上吹风观夜景,这空旷广袤安静的江面黑静黑静的让人敬畏。人在这天地间如此渺小,多么幸运地在这无边的空间里存活。静蓝从未感到过如此幸福和幸运,她感觉到了拥有整个宇宙,她好富有。
她突然对投江自尽的民国才子朱湘,投湖自尽的学者王国维感到有点悲哀也有点纳闷,是怎样的绝望让他们舍得放弃生命?
静蓝对生命有强烈的挚爱,对生活永远热爱。
10小时左右的船程,静蓝睡了不到4个小时。第二天10点多静蓝上岸了,通市是一个沿海城市,不算大,但小的并不局促,那时候虽然没有高楼大厦,但城市规划井然有序,小桥流水,杨柳依依。
没人送静蓝,静蓝没有丝毫孤独无助感,恰恰心中无限自由。从未有过的放松和惬意,她信步四走,拎个大箱子,一点不觉得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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