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1/2）

希文未曾料到，自己在十多年前《上执政书》中所写的危机有一天会变成现实，以至于如今已是年逾半百，遍生华发的自己要停下手中管理的江南义庄，跋涉万里来到延州城，接手在与西夏士兵的对战中一败涂地的边防军队。

车骑行走在漠漠黄沙之中，旌旗猎猎，落日熔金，映照着眼前的大地苍凉而肃穆。伴着呼啸的北风，坐在马车中的希文静静回想着自己离开应天府书院后重归朝堂的那些岁月，从奏请太后还政于已经长成的少帝，到太后过世之后与贪墨腐败，滥用私权的宰相吕夷简斗智斗勇，几度被贬，又几度起复，真是应了同叔送给自己的那句话——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

“父亲，我看到前方的烽烟了，延州城快要到了！”车帘外响起了独属于少年的清朗声音，打断了希文对往事的回想。

初入延州城，眼前的城墙狼藉而破旧，城内行人只有零丁几个，个个面色颓唐，观察入微的希文不由长叹了口气。安顿好行囊家小，并未急着面见主帅，希文带着长子纯佑巡视起了宋军大营，最后走到已经破败不堪的城楼，不由感叹：“武备不坚，如何抵挡戎夷？西夏大军初立，兵强马壮，而我们呢？军队久未训练，城墙破败至此，又如何与这来势汹汹，联合了羌人各族的西夏大军对敌？”

“所以圣上才敕令陕西府各路兵马集结延州城，整合为新的康定军，还把父亲从江南调来指挥作战啊。我相信，有英明睿智的父亲大人在，您指哪我们就打哪，必定能一雪前耻，所向披靡的。”目若朗星的少年语气中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勃勃生气。

希文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缓缓朝纯佑摇头，“打仗哪像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们的肩上担负着那么多大宋子民的生死，做决定的时候更是要多方考虑，慎之又慎。更何况我此次的身份只是副帅，大军如何调度是由主帅决定的，我只能从旁辅助。所以，刚刚我做了个决定，阿佑，我想要将你编入先锋营中，为我做军中的眼睛，你有信心做好吗？”

纯佑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父亲，您就放心吧。小的时候，我每每在诗中读到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都会有一股豪气溢满心胸，如今正是为国出力的时候，前方纵有刀山火海，我也义不容辞！”

新任长官和各路兵马的到来让屡战屡败的宋兵一扫颓势，士气变得高涨起来。长长的会议桌上，主帅夏竦坐于主位，共担副帅的希文与韩琦分坐两侧，其后坐着各路兵马总管——这是康定军成立以来所有指挥官的首次会晤。

针对目前延州城北数百里边寨大多已被西夏军洗劫夺去的现状，众将对于采取何种军事策略提出了各自不同的意见。希文认为如今还不是反攻的时机，应当以守为要，加强训练军队，修建防御工事，以军威恩信招纳羌人归附，徐图西夏。而韩琦则认为康定军现在兵多将广，应趁如今军中士气高涨，主动出击，挫一挫西夏的锐气。双方意见不一，无法达成共识，夏竦一时也无法作出决断，只好等待下次会晤继续商讨。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希文在营帐中呆得有些烦闷，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大家接受自己的意见，挥笔在书桌上写下了这句如今已在文坛声名鹊起的永叔所作的新诗。情况越是复杂艰难，便越要从容，希文只得暂时这样开解着自己。正在这时，营帐内蹿入了一个灵活的身影。

“父亲父亲，别老呆在这里了，校场里有蹴鞠比赛，可精彩了，我们一起去看吧。”天真可爱的幼子朝希文露出了满怀期待的眼神。

“阿礼？你怎么来了？军中岂是你一个小孩子能随便乱跑的，你二哥呢？”

“二哥在营帐外呢，父亲你别怪二哥，是我死皮赖脸央二哥来的，我们都想你和大哥了。”

撩开营帐的门帘，果然看到乖巧懂事，文质彬彬的二子纯仁正在营帐外踱着步，希文没有错过看到自己之后纯仁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罢了罢了，自己的确很久没有带着纯仁纯礼一起玩了，今天就满足他们的心愿吧。

校场上喊声震天，黄队和蓝队正战到激烈之处。希文一眼就发现了场中健步如飞的纯佑，但他很快又被另一个与纯佑配合密切的青年吸引了目光。青年披散着头发，额上一抹蓝色丝带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飘扬。希文只见他在接到纯佑的传球之后身姿灵活地带着鞠球左闪右挪，接着踢出一个漂亮的长射，螺旋飞转的鞠球越过重重阻碍直直飞进了风流眼中。

“当”的一声，比赛结束，蓝队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希文正领着两个儿子看得起劲，不想刚来一会儿比赛就结束了。虽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但是这次忙里偷闲，似乎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希文带着两个儿子走在回府的路上，思索着。

将儿子送回家中，希文又来到了纯佑所在的营帐。帐中似乎在开着庆功会，还未走近，希文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纯佑清朗的声音响起，“种小子，你是伤了腿不能来观战，今天我跟狄大哥可真是配合默契，大获全胜啊！”

在门口咳嗽了一声，拿着自己作过批注的《左氏春秋》，希文掀帘进了营帐。帐中坐的东倒西歪的少年们看到自己，立马敛了笑语，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

“父亲，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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