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船(1/2)
景氏听了姜幸的劝说, 却没直接和李氏说要回娘家, 而是先让丫鬟回魏国公府稍了信, 由景家人亲自来接的。
省的李氏找借口推脱了去,这下她总不能挡着魏国公府来接的人。
结果景氏回去住了没几日,季家就出了事,大夫人为了季清平来来回回奔波几趟, 景氏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可一听说姜家也被搅在里面,便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她也不好出面。
可是一想起嫁到武敬侯府的幸娘,景氏心里就七上八下,本想着私下里找景彦问个清楚,却发现他三缄其口, 竟连自己都不告诉。
正当她为此事犯愁的时候,姜修时下了早朝之后过来看她, 两人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景氏心里憋着一肚子疑问。
看他两手搭在头顶上从雨幕中跑进来, 一边脱下湿了边的外衫,一边擦拭脸上的雨水,景氏忙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武敬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这么做, 让幸娘在季家怎么做人?”
景氏许是问得有些急了,连个缓冲也没有,姜修时的动作顿了顿, 良久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怎么?”景氏瞪大了眼睛,看姜修时愣了这么长时间,神色震惊不已,“这么些日子,你难不成都没想想幸娘?”
姜修时眸色一颤,偏过头去:“这件事你别管了,父亲自有父亲的打算。”
“那你知道父亲是什么打算吗?”
姜修时看着书案上的砚台,很久都没有说话。
景氏便明白了,忽然觉得心里攒着一股气,不上不下,她撑着腰坐到姜修时对面,看着他的脸,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半晌之后叹了口气。
“就算你心里没有那层亲缘关系在,幸娘在府中好歹也过了两年,就是一个贴身的物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那么长时间,也会有点感情吧?”
姜修时抬头,一双黑眉横起,轻轻皱了皱:“你什么意思?”
“是我想问问你什么意思,她是你妹妹,亲妹妹,你难道就不能替她想一想吗?”
景氏抿了抿唇,忽然定了定神色::“就算幸娘再恨你,再怨你,也真心对我好,心里没有一点隔阂,这丫头什么都分得清楚,看人是用心眼看的,可你呢?”
姜修时一时情急,竟然没有什么可反驳的话,其实朝娘说的这些他都知道,自从幸娘出嫁之后,他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个日夜,心早就软了。
“陛下赐下圣旨之后,母亲带着二娘去了武敬侯府,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话,这件事你知道吗?”景氏收了笑,脸色沉下去。
姜修时一怔,从椅子上站起身,张了张口,已经多少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了。
“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为了挑拨你和母亲的关系。那天母亲到季府搅和一通,太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到最后季家都没吭一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修时眼睫轻颤。
景氏坐回去:“太夫人都和我母亲都说了,那个漾春楼的十三娘,是把幸娘从小带到大的,她是什么样的孩子,经历过什么样的事,都说了个清清楚楚。为了这个亲事,季府的人东奔西走,处处打听,了解至深,才能闷声应下。”
“可你呢?你是她亲哥哥。现在一句父亲心里有数,你说不管就不管了,可父亲到底是什么打算,你又说不清楚。如今姜家和季家是什么,是官场上政敌!季家有再大的度量,太夫人知道我们幸娘再怎么好,这样的隔阂怎么能说消除就消除呢?”
姜修时看着她良久,突然背过身去,向前缓缓走了两步,每一个脚印都夹杂着深思。
朝娘的话像是冬日的雨将他浮躁的心浇醒了,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几乎无话不谈,从来没有什么藏在心里的事,可是像今天说这么多话,朝娘也从未有过。
“大郎……”
“行了,”姜修时转过身,走到景氏跟前,按住她肩膀,“这事……我心里有数了,你不用操心。”
“我还有事,先回府一趟,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差人去姜府告诉我,我会马上赶过来。”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外衫搭在手肘上,又急匆匆钻进了雨幕了,景氏站在门前,看着寥寥雨丝里的背影,总觉得他心底有话没说。
姜修时坐上马车,连身上的雨水都不顾,闭眼靠在车壁上闭目沉思。
湿答答的衣领贴在脖颈上,一路凉到了心里,他伸出手搭在眼睛上,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心头却还缠着千丝万缕。
父亲为什么要对付季家,他都知道。
因为李氏的关系,姜家已经沦为晋王的附庸,他也知道。
而因为这层关系,晋王贤名在外那层气囊下包裹险恶用心,他也不能再视而不见。
妹妹从嫁出府的那一刻,就表示父亲已经将她放弃了。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断绝关系要更好?
—
姜幸从侯府里出来,只带了两个丫鬟,便急急赶往姜府,到了姜府门前,她跳下马车,前门有人拦着,她也直接闯了进去,跟回府的姜修时正是前后脚。
可是横冲直撞,停也不停的姜幸没有去前厅,也没去寻李氏,更没有打扰方氏,而是直接去了内院的翠安居,去了她上次找景氏的书房。
在门口的地方终究是被人挡下了,正拉扯的时候,姜修时赶了过来。
“元娘,你这是做什么?”
他皱着眉头问。
姜幸转过身,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心里还是像敲了声铜锣一样忍不住颤动,只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她走过去,拉着姜修时的袖子向里走,这次没人再拦着她了。
进去之后,她放下姜修时,一句话不说,便执起房间里挂着的书画搁在鼻尖嗅了嗅,越闻脸色越不好。
“元娘,你——”
“大哥,这些画可都是你作的?还有这些书,是你抄写的?”
姜修时被姜幸截住了话茬,要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只得点了点头。
“那这墨呢,府中采买的墨,可经由过你的手?”
“不曾。”
姜幸手上用力,将手中的画抓出了褶皱,眉目间闪过一抹怒色,而这种神情,和以往的又有不同。
她走到书房门前,将门关严实了,转过身,拿起手里被抓破的书画:“你最好找一个信得过的大夫,好好查一查你平时用的墨有没有问题,或许到最后,就能知道大嫂为什么嫁给你那么多年,连一个孩子都留不住!”
听到孩子的字眼,姜修时脸色登时就变了,他踏前一步,眼睛瞪着她:“你说什么?”
“大哥有时间问我,不如去查查这墨到底有没有问题。”
姜幸又看到他那张不敢置信的脸,每每她说什么,姜修时第一反应从来不是相信和照做,而是先质疑她话说的真假。
想起自己从府中不管不顾地跑过来,如今回过神,忽然觉得她有些傻。
就算去魏国公府告诉景氏,她都不该直接回来告诉姜修时。
言尽于此,她该说的都说了,姜幸转身要走,被姜修时一把扯住。
“你等一等。”他声音放软了许多,姜幸甚至能感觉到拉扯着
自己衣袖的手带着微微的颤抖。
即便是再傻的人,也明白姜幸的意思了。
姜修时用的墨和季琅一样,徽墨,休宁玄卿制,京中勋贵,大都爱使用这种墨,它不仅保存长久,干得快,品质上乘,更有一种清新的墨香。
可姜幸在两个地方闻到的味道并不是完全一样,大哥的书房里,隐隐约约飘荡着另一种甜腻的香气,很浅,她却能分辨出来。
因为漾春楼里点过这种香的人太多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