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丘一(2/2)
立时有片刻的失神,乌云珠微怔,只想将这样的笑容据为己有,转念想到有可能失之交臂,心底便如针扎般刺痛。
言谈间,原本晴和的天空突的转阴,冷风平地乍起,带了寒凛席卷而来,刮得树叶簌簌作响,地上砂石卷扬。
转眼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又急又密,打在脸上隐隐作痛,沾湿了土石地面,在高矗的塔身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紧抿着嘴唇,向前方紧盯片时,见完全无人行踪迹,纳兰性德起身行去,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起,忙回头叮嘱:“你快进去,我去找皇上。”
乌云珠脚步毫不停歇,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这里这么大,我跟你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
情况紧急,来不及耐心劝说,纳兰性德只得继续前奔:“紧跟着我走,若是跟不上了,只管说便是,我也不能为了皇上,就丢下你不管。”
最后一句便如暖流,静静灌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乌云珠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壁前行,一壁四处张望着康熙的影迹。
雨滴飞速落下,结成细密的雨帘,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耳中充斥着“哗啦哗啦”的脆响,仿佛是已经与世隔绝。
身上的衣衫顷刻便湿透了,唯恐乌云珠体弱受寒,纳兰性德忙拉着她躲进路边的小亭子:“先避避雨吧。”
唯恐他心焦,乌云珠柔声劝慰:“这雨来的快,必是去的也快,皇上虽是自小有人服侍,毕竟也有自主能力,不会有事的。”
纳兰性德心生感激,尽力平复着焦躁的心情,在石凳上坐定,双目仍是不甘心的环视着四周,静待雨停。
且说康熙恣意行走在山林间,耳边环绕着啾啾鸟鸣,举目所及为袅袅青山,心情着实通畅,并未意识到天色突变。
及至雨点密集的砸在脸上,才陡然意识到要尽快寻一处遮身之所躲雨,往前奔行了少时,正见一座废旧的亭子,虽然屋盖塌了半边,但也绰绰有余了。
因着怕再感染风寒,出门时纳兰性德特意为他加了披风,此时正派上用场,摘下披风抖了抖,只余几点雨渍,里面衣裳却没湿。
正感慨着“春雨贵如油”,突见一袭绿影飞奔过来,几步蹿进亭子,双手胡乱抹着脸颊。
定睛一看,额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脸上淌着雨水,衣裳湿了大半,一副落汤鸡的窘迫模样,正是芮格儿。
虽见她境况惨淡,康熙仍是忍俊不禁:“你这是从哪里跑来的,淋成这副样子,哪还有官家小姐的风范。”
正心焦气躁,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芮格儿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什么风范不风范的,你们这些人活的真是累,这也讲究,那也讲究,就不能随性些吗。”
康熙笑将起来:“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是在宫外,若还是拘束于条条框框,跟在紫禁城时有什么区别。”
说着,将披风递给她:“快披上吧,乍暖还寒时节,若是湿着吹了冷风,必是要得风寒。”
见她犹豫片时,却转身背对不肯接过去,大半身子都露在屋盖外了,康熙只得伸手扳正她,抬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裹个严实,又在领口处打了个活结。
亭子原本极小,屋盖还塌了一半,能遮雨处本就十分逼仄,此时二人面面相对,才将然避开落雨,不好再退开半步。
默然相对片时,康熙饶有兴趣的低头扫着芮格儿,见她气息渐显不稳,只得低头盯着脚尖,笑道:“自小到大,这是我最自由的一天。”
见她不语,继续说道:“身边没人伺候,身后没人跟着,耳朵边也没人提醒,只有自己,想走去哪里便走去哪里,想停便停,想走便走。”
“当皇帝虽不是随心所欲,这些却可以做到吧?”芮格儿抬眼问道,转瞬又垂目。
康熙轻叹:“你能体谅皇帝不可随心所欲,已是旁人所不能及了。在老百姓眼里,皇上连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来,却不知皇上也是人,有无能为力,也有筋疲力尽,更有无可奈何。”
“那什么事情让你感觉最力不从心?”突然大了胆子,芮格儿眼珠儿“骨碌碌”转着,笑问道。
仿佛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沉默片时后,康熙笑道:“说来你必定不信,老祖宗生病时,我最是忧心,却不能代她受累,心里极是煎熬。”
不意想竟是这个答案,芮格儿先是微怔,不禁颇有感触,抬眼道:“你孝心极诚,佛祖必会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