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1/2）
其实，锦觅不知道她的小鱼仙倌早就该回来了，只是他现如今已经回不来了。
人间建元三年春，二月十五寅时，暨天界整十八万年甲子日辰时三刻，夜神已于凌霄殿内跪了三个时辰。
“润玉，本座问你，你当真愿意为了一介精灵，放弃夜神之位？”荼姚语气十分惋惜：“为了一个女子，你便要违背上神之誓和你父帝为你立下的婚约，触怒了水神，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父帝与本座对你这么多年悉心教导栽培？”
润玉从当初的梦境得到了启发，他知道水神是宽厚长者，也知道水神与风神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所以并不曾一开始就禀明父帝母神，而是采用迂回战术，去洛湘府求见了水神仙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隐晦地以当年水神爱而不得的事情比拟。
即使是放在一般人家，男方见异思迁退了亲事那也是要被女方家族大骂、遭到所有人唾弃的，缔结婚约，那是结两家之好，退了亲事，岂止是被退亲女子一人名誉扫地，两个家族都要蒙羞。
而如今，润玉违抗的是上神之誓、天子之诺，仍能跪在地上泰然自若地与水神解释，慢条斯理，仿佛在与水神谈寻常家事。
水神洛霖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四千年前与天帝定下盟誓原是随口应承，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假，可亦有成人之美。他与临秀数千年来相敬如宾，根本不可能有儿女，这一纸婚约如同儿戏，何必耽误了夜神的大好青春呢？更何况，当他提及“锦觅”二字时，他总是忍不住去回忆当初亲手为梓芬刻的两句诗，“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那是他一生求不得的梦境，他当年求不得梓芬的垂青，圆不了自己的梦，对天帝太微的霸道更是无可奈何，可如今他有能力成全夜神，何乐不为？并且，夜神这份坚毅和勇气就已经让他钦佩，特别是当他问夜神是否惧死时的那句“润玉心之所向，九死不悔！”深得他心。他当年没能宣之于口的话，不想这个少年竟如此坦坦荡荡地说出，甚至为此死亦无悔。
风神水神夫唱妇随已久，临秀对此也无什么异议，甚至也很欣赏夜神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定神闲。
说服水神风神，润玉的计划就算是成了一半，另一半的关键就在于父帝母神。
润玉知道母神素来不喜自己，但那也不过是因为忌惮自己会与旭凤争夺地位而已，父帝为了制衡鸟族势力而给自己定下的亲事只要能退，她是第一个赞成的，或许表面上会关心责备，但以母神的智慧，肯定能分析出此事能带给嫡出一党带来多大的好处，邻薄君厚，他再也不会有力与旭凤一决高下，因此母神定会极力促成此事，只要自己应对得体，少加引导，那母神这处也不足为惧。
唯一令润玉头疼的，只有深谙制衡之术的父帝。自己先斩后奏，私自向水神退了亲事，有损天界威严不说，更打破了天界朝堂数万年来的平衡格局，天威难测，他还拿捏不准父帝的心思，但有水神的力保，不过就是像梦里那样，受两三万道天雷，他道行虽浅，但还是熬得住的。
计划十拿九稳，可最终棋差一招。他计划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可他唯一料错的一环，就是母神竟然恨他如斯。
“润玉，本座问你话呢，怎么，夜神殿下今日是铁了心忤逆犯上吗？”荼姚冷笑地望着因受了刑而伏地不起的润玉，从她见这条龙第一面起，就看他不顺眼，看他哭的样子不顺眼、看他乖巧的样子也不顺眼，他讨好、卑微、一脸隐忍的样子统统不顺眼！
她养他，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如今更好了，她杀他，是为了遵守上神之誓，维护天界颜面。
上天待她不薄，她需要表现正室风范的时候，笠泽蹦出了这条小龙，她需要为儿子扫清登位障碍的时候，润玉又自己送来了绝妙的理由，可不是天助她也吗？
水神既然已经知道并原谅了润玉，太微纵然震怒，也不好厚着脸皮圆了过去，但就是再生气，他又不能真的罚润玉削去神籍，将他贬为凡人，那样就真的无法牵制荼姚了。只好罚他两万道天雷之刑，然后下凡历劫百世以赎违誓的罪孽。
太微自然不会为了守诺弃了这枚棋子，但也不会轻易放过润玉，特意将行刑的事情交给了天后，自己暗中观察。
润玉还是过于天真了，他以为顶多母神会罚他罚的重些，万万没想到母神竟要以琉璃净火加进雷刑，更想不到她会对觅儿起了歹心。
“润玉，你最好乖乖识趣，别硬抗着，把你养的那个外室在哪说出来，或许，本座还可以让你们死在一处。”
如今的夜神，之所以能清醒着，全靠一口气在强撑。那条天底下唯一的应龙，就这样趴在那里，死咬牙关，听至高无上的天后一边道貌岸然地训斥自己，一边软刀子杀人，时不时电自己一下。
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开口说话了，但他一向爱慕锦觅，从未将她当做自己的外室侧室，更不愿她卷入现在的危险。
“母神，孩儿求您了！求您不要为难觅儿！”五脏俱摧，夜神每说出一个字，气息牵动身体引发的痛楚足以令寻常意志力不坚定的人自爆内丹，但他不能自毁元神，他还有觅儿，天后与觅儿无冤无仇，要捉她回来只是为了更好地折磨自己而已，他虽然给锦觅留了不少后路，但难免万一，他现在死了，万一天后的人真的抓到觅儿，到时候他傻傻的心上人该如何自保？
荼姚觉得这个平日里聪明的润玉被行刑之后脑子都变傻了，他就这么天真？觉得自己不说，她就找不出那个贱婢所在？还是觉得自己多受一分苦，他的心上人就能少受一分？
荼姚好几次在掌心聚集了琉璃净火，但是又隐忍放下，只时不时用其他火系法术注入雷公电母的天雷中，她当然不是心疼簌离生的孽种，她是真恨啊！
她恨簌离虽死，可眼前的润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簌离的存在，她恨陛下偏心，旭儿涅槃的事情，明明与润玉脱不了干系，陛下却轻拿轻放，无论是霜降那日他在栖梧宫的出现，还是被旭凤领回来的仙僮锦觅，桩桩件件，都指向这个狼子野心的庶子，她恨不能将这个谋害旭儿的罪魁祸首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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