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聿（1/2）

火车上的柏聿一直看着窗外。

他坐得端正，他望得认真。

双瞳无距。

轨边，江上。

树与树连成面，船与船牵成线。

他癔症了。

似乎只要通过这段隧道，就能穿越到那个时空，两双脚丈量过的阡陌小路就在前头。

仿佛这十二年的分别从来不存在。

火车在奔向远方，心中的天堂。

柏聿的手心的汗不断沁出，把运动裤贴紧了腿面。

他心里滋味万千，但更多的是紧张。

他突然很想念七岁的那年生日。爸妈都在，哥哥也在。还有那只叫球球的小狗。

〃看，爸妈给你带了好吃的巧克力奶油蛋糕哦——〃

〃小聿七岁啦，可以上小学咯——〃

〃吹蜡烛呀，祝我们小聿岁岁平安——〃

〃汪汪汪——〃

柏聿只记得奶油吃在嘴里甜腻腻的，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尖。

也仅仅是过完生日的第二天，爸妈没了。

岁岁平安。是不是爸妈的岁岁平安都给了自己呢。

雪山路滑，车体失控，尸骨无存。

七岁的柏聿，十八岁的柏夆。

小山村里的一栋民房和一只小狗。

父母双亡。

一个月后，柏家断粮。

柏夆把柏聿托付给邻居赵万里一家后，彻底消失。

那所哥哥很努力很努力才考上的大学，就这样被抛弃了。

小学，初中，高中，大二。

哥哥不断寄钱给赵万里。

从来，从来就没有联系过自己。

十二年。柏聿一个人的十二年。

......

火车到站的时候，柏聿浑身的骨头皮肉都僵麻透了。

他在人群里被推挤着涌出站。

一只有力的手把他从漩涡里拽了出来。

〃小聿，哥来了。〃柏夆的声音疲惫低沉极了。

柏聿觉得旁边一切嘈杂都噤了声。

只面前的哥哥和自己是有呼吸的。

〃哥，我们回家吧。〃

〃好〃

柏夆把柏聿带到一辆黑色卡宴后座，司机应声开车。

柏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忍不住想象哥哥这十二年来的经历。

会很辛苦吧？

一个人在外面赚那么多钱，很累吧。

他偏头偷看，发现哥哥已经用手肘支着窗边睡着了。

哥哥今年，30岁。

十二年前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如今长成了这般成熟陌生的模样。细细看来，他的眼角还新添了浅浅的皱纹。

眼睛的形状也有了点点改变。柏聿记得那时候哥哥的眼角是略微上挑的，自己总能在犯错时看到那羽睫下的严厉目光。

现在的哥哥，笑起来应该会很温柔吧。

柏聿抿嘴笑了笑，大着胆子用指尖轻轻地戳柏夆的脸。

柏夆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似乎...在害怕？

柏聿收回手指，老老实实地坐好。

汽车九绕十八弯，终于停在了山路尽头的一栋小屋前。

柏夆醒了，捏着眉心迈下车。

柏聿赶紧走上前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哥，我一个多月没回来，这屋里都积灰了，你等我打扫打扫再进来——〃

柏夆按住他的肩膀，拍了拍，〃我来。〃

柏聿呆呆地看着哥哥熟门熟路地扫地，拖地，用湿布擦家具。

眼框一酸。

穿校服的哥哥，和穿西服的哥哥的背影，隔着十二年的时光重合在一起了。

〃哥，晚饭，怎么吃？〃柏聿突然问。

柏夆的手上还搭着一块抹布，转身道:〃煮面。昨天刚做好的，放在厨房了。〃

〃哥，我去煮。你休息休息吧。〃柏聿挽了袖子走进厨房。

案板上果然放着一个保鲜盒。柏聿洗过手打开，盒子里是两团绿色的鲜面条。

凑近闻了闻，是菠菜的味道。

记得小时候自己不爱吃菠菜，无论哥哥把它们做得怎样诱人都不吃。

后来饭桌上出现了浅绿色的汤面，清亮的汤色，颇有嚼劲的面，柏聿很喜欢吃。

柏聿心里酸胀极了。

饭桌上。

〃小聿，过完今晚，明天带你搬家。〃

〃那，搬完家，你还走吗？〃柏聿小声地问。

柏夆摸了摸弟弟的头，安慰地笑着说:〃再也不走了。〃

柏聿高兴极了，弯着嘴角笑得毫不遮掩。

他又转念一想，自己马上回秣陵的学生宿舍了，那哥哥怎么办？

〃哥，我们搬到哪里去？〃柏聿小心又带着点希翼地问。

〃你学校旁边。〃柏夆轻声回答。

柏聿这下真的开心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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