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2）
元97年，陆绩……入却云。
……
元104年，严妄愚叛道，不知所踪。
元107年陆绩叛道，死于千刀刑。
良不言看他恨不得一目十行的样子，笑得爽朗。贪生见他想要离开，突然意识到什么，拦住他问道：“你让我找到这本名册，究竟有何目的？”
“哈哈哈哈。目的？我的目的有千万种，你知道了打算如何？看你的修为不进反退，现在只剩筑基二层。是浪费时间继续追问我，还是去三层的壁室收完《忏悔录》，你可要想清楚。”
贪生回道：“次次如你所愿，岂不落入你的阴谋圈套之中。”
良不言挥扇散去身形，只留两句缥缈之语：“仙人弈棋，醉亦其中，醒亦其中。君子假物，登楼高而身寒欲坠。”
他的话点醒了贪生。如今没了赤珏的帮忙，自己从筑基六层退回了二层。良不言的意思是，借他人之手，能得一时风光。可高处不胜寒，脱了御冬的大衣，会不会坠落深渊，尸骨不存。贪生想通这一点，飞奔上楼。
迫不及待地入室打坐，将已默熟的前两章在心中默念，让真气在丹田流转。不曾睁眼却可以凭着感觉确认，一室一人，空无旁物。贪生神思跃然，如置身河畔。有水从高处来，有声从近处去。贪生正悠然散步，眉头一皱，捏化了一条跃起的鱼，果然是活字所化。“鱼虾龟蚌，我都厌了。我时间不多，尽管来！”言毕，贪生双手像要从河底举起一块巨大的石头，稍作酝酿，一举托出——原是一张真气织就的渔网。从网眼中沥干了水，河鱼跳得翻了鱼肚，纷纷化作文字。贪生双手一震，抓住网口，将其一网打尽。正要纳入丹田充用，突然脚下裂开一条缝隙，距离越拉越大。他不得已，飞升半空。低头下望，深不见底。缝线参差不齐，呈锯齿状。贪生暗道一句不好，却为时已晚。缝隙两边的土地“轰”地突起，欲将贪生吞入腹中。
情急之下，贪生随手一抓，随后两眼一黑，醒来已换了地方。摇摇晃晃，飘飘荡荡，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这是在海上。贪生施术欲飞，海平面也紧跟着他的双脚上涨，看来御风解决不了问题。好在随手抓了根结实的青木，权当泛舟了。贪生估摸着，刚才应该就是《忏悔录》的第三章，而现下的第四章……江海不可同量。天光微，云罩顶，贪生放声大笑，“你若看扁了我作无知河伯，我傅贪生偏要做一回自在龙王。”他一喊，本还算风平浪静的海面波涛汹涌，天际随之飘来一根根相似的圆青木。他灵光乍现，想起《道论》中的一句话：“何谓炼气？海上拾木。何以筑基？屋成。自己既已见过何谓屋成，不如做一个拾荒之人，重建我之屋脊。茫茫大海，踏木行舟。迎头墨土白花，立足风刀浪鼓。贪生搜得七七八八，浮木成排。突然领悟“学海无涯”之真谛，竟也生出疲惫。为苦中作乐，他连拍双手，化木为剑，冲着推来的浪墙呵道：“看宝剑，二分江河！”
颇有成效——当然指的是抒闷解乏。也不知在这当中漂白了多久，木屋总算初现模样，只是封顶的那一根，迟迟不肯出现，看来自己还得费一番心思。贪生静心端坐，开始自己的推测：这确是《忏悔录》的第四章不假。自己虽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却深感冥冥。赤珏也曾推测《忏悔录》有九章之多。贪生溯其原意，当为一视同仁。贪生尚且觉得还有余力，更别提那些金丹，元婴的修者——所以《忏悔录》远不止四章。在此基础之上，贪生认定第四章应是完整的，最后一根圆木一定藏于某处。难道要他深入海底？贪生试了试，真气化力施于自身，双足瞬有千斤。贪生往下一压，海水朝四面八方排开，不一会从另一处浮上来，想带着木屋沉下去是不可能了。贪生又试着只身跳入海中，又被莫名的水柱冲上来，总而言之，整片海浑然一体，无处不在抗拒自己。“海上拾木……屋成……拾木……君子假物……”贪生大悟，继续自语道：“已见屋成，外物于我……无用。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去！”贪生双手一震，好不容易搭成的木屋转眼塌作木堆。而这位筑屋人头也不回地御风上行，任凭海水跟着他的双脚暴涨攀高。贪生朝天边的太阳飞去，越是接近，热浪和海浪就越是混杂难辨。接近光点，贪生已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存在着，好似一切都达到了临界，人也被融化了。恍惚间好似有人冲他发问：“变成水，还是变成光？”
“胡言乱语。”贪生回光返照般给出回答。
那人仍不放弃，“变成水，还是变成光？”
贪生回想起这份奇异体验，到现在都还觉得有运气的成分在。那时的身体，毫无疑问已被太阳烧成了灰，唯有意识弥留。如果回答了“水”，意识就会落入海中；如果回答了“光”，就会飞进太阳里。贪生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在回答之后，看见了一个又一个相似的意识化作光珠，或沉入海中，或飞入太阳。而他给出的答案荒谬至极：“变成水变成光都不如变成一根圆木来得实际。”
“如你所言，如你所愿。”
贪生的意识凝成魂魄。看水天之间，耀光泛海，自己的肉身燃作泥灰，从日中落下。日眼，灰泪，海粼粼，当为画名：神恸。这番景象在这片天地之间，只存在过一瞬，却永远印在贪生脑海之中。下个眨眼，天倾海覆，灰烬重生成木。贪生苦苦寻找的最后一根圆木，竟是自己的身体。“屋成！”一声令下，打散的圆木围绕这棵新生之木自发行动，重现木屋。贪生左手遮日，右手覆海，双手挪于屋门左右，好似蕴含了冲破天地限制的力量，奋力向前推去，“开！”
一阵温暖的风吹过，贪生感觉自己从一张巨大的软床上醒来。看看周围，才发现压根没走出过壁室。贪生正欲离开，发现面前放着一本翻开了的书籍。手指半合着往前翻，封面写着《忏悔录》；往后翻，四章之后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