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话(1/2)
张驰原的截肢手术非常成功且预后良好,美中不足是他始终接受不了自己从此是个瘸子的事实,稍有力气便诅天咒地哭爹喊娘,据说遣词造句不堪入耳。
我听人来奏报了几回,实在不胜其烦,本想直接将他毒哑,结果没能经受住御医惊恐万状的眼神,只得放弃。不过我还是想了个治他的损招,我让张骋野去给他熬汤换药端茶递水。
张国公府的几房子孙为了争夺爵位闹出来的腥风血雨,当年京城里尽人皆知。失怙的长房嫡孙母子是如何遭人构陷而被扫地出门,那简直就是宅斗教科书。
虽说我朝素来没有身体残疾者不得袭爵的明文规定,可这泼天富贵总归轮不到死人头上。倒是卑微伍长发奋图强,走向人生巅峰手刃仇人一雪前耻的戏码,搁古今中外都令人喜闻乐见。
果然,只隔一日张驰原就消停了,还特意请了我去,痛哭流涕地说了好些感恩戴德的违心话,只求我赶紧把张骋野调得远远的,千万别妨碍他好好做人。
你看,那些成日把“不想活了”挂在嘴边的人,大抵都是如他一般的怂蛋。
只有闷声不响忍辱负重的,才让你摸不清楚他到底憋了什么坏招。
自打呼延颉被部下从倚红拢翠阁接走,接连五天,我都按一日三餐让人给他送各式各样的滋补珍品。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土里长的,但凡针对腰膝酸软有功效,我哪怕手头没有也让人四处去搜罗了来。
这些好东西有多少进了他肚子我不知道,也懒得去管。重点是我的一片心意,想必他应该是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
然而始终不曾见他有所表示。
就算他是真的身体被掏空以致下不来床,好生休养了这几日也该有什么动静了吧?
再说了,就凭他那副刀雕斧凿似的好筋骨,至于这么不扛造?
蓦地想起那幅线条优美的画面,我禁不住有点血涌上头……
啊不。
其实主要还是倒立引发的正常现象。
我绝对不是那种垂涎美色的肤浅之辈。
正准备扭头去看计时用的香炉,冷不丁有人抓住了我脚踝。
吓得(并没有)我一个激灵差点天灵盖着地。
“谁?”
“我。”
独臂侠陆见洲费劲地扶我站稳,“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进来这么大动静你没听见?”
我就着他的袖子抹了把满头大汗,将丰富的心理活动一言以蔽之:“想男人。”
“你这脸还要不要了?擦什么擦……你自己没穿衣服吗非得往我身上蹭?你也不嫌这上面绣纹硌得慌?”
陆见洲一面嫌弃而徒劳地扯衣袖,一面不忘毒舌且八卦地吐槽我,“哪个男人这么倒霉,居然被你想。说出来让我乐一乐呗?”
“我就不。”
我送他一个礼貌的微笑,蹲下来解裤腿上的束带。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陆见洲往我边上一蹲,自以为是地挤眉弄眼,“是不是想祁启奕怎么还没来?”
我不觉心跳一滞。
但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想的还真不是他。
所以我理直气壮地回答:“爱来不来,关我屁事。”
陆见洲才不管我是不是口是心非,反正他一早就认定了我是。他这会儿是特意来通风报信的。
“知道他为什么延误了吗?”
我起身披了件罩衣,拎着茶桌上的凉水壶嘟嘟灌了几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说我洗澡去了。”
说罢我就往外走。
“别呀。”陆见洲见叫不住我,只能老实交待,“听说是陆之旖病了,青州那边刚刚来了人,专门接走了擅长伤寒杂症的刘御医。看这情形,估摸着应该挺严重。”
病了?该。
大家都是公主,都是头一次出远门,怎么我就不生病呢?这时候就充分体现出锻炼身体的重要性来了。
这个陆之旖,不知道自己娇生惯养吗?干嘛非得跟出来受罪。就为了看紧未来驸马,怕他跟人跑路?何必呢!
我都灰头土脸任劳任怨不远千里来和亲了,哪里会是那种随随便便拐带美男子的人。
我想对祁启奕下手的话早就下了,还轮得着她么。
你说她要是一个不小心在路上嗝屁了,这账算在谁头上合适?
幸亏是人没到通州就病了,不然的话,没准儿这锅还得我和陆见洲来背。
陆七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宝贝女儿再在我们跟前出了岔子,那不得新仇旧账一起算,更加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思潮翻涌,说出口只剩下一个“哦”字。
陆见洲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
“就这样?”
“不然呢?”
“就……没个什么感想?”
我看他一脸期待地蹲在原地,就差一根能疯狂摇动的毛尾巴,只好配合地仰天“哈哈哈”以示幸灾乐祸:“这样行了吧?”
“平淡,虚伪。”
“是你幼稚。”
我抬手推一记陆见洲的额头,他一屁股墩跌坐在地上。
“喂!阿定!别走啊,你干嘛去?”
“洗澡。”
我没陆见洲这份苦中作乐的愚人精神。
早来晚来,该来的终究会来。一时半刻的拖延,反倒使等待中的煎熬雪上加霜,令我莫名想起论文待审时被导师眼神和手机铃声支配的恐惧。
与其如此,还不如明刀明枪给我个痛快。
至于应对策略,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轮廓,却没有半分把握。不确定因素太多,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何况左右都逃不过求人相助,唯一的区别只是求谁而已。
我是极不愿意欠人情的,尤其是明知这份人情我未必还得上,甚至有可能会拖累旁人。
可是形势比人强。
唉。
汤沐间里水汽氤氲,我松了发髻打算宽衣解带,长喜在外头敲门:“殿下,长庆说……西戎人想见殿下。”
“现在?”
“嗯,他们迎亲使在暖阁候着呢。”
我本想摆谱说“让他等着”,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凡事适可而止。
总在老虎脑袋上薅毛,薅秃了皮惹得人家发威,到头来是我自己挨咬。
散落的一头乱发油腻汗湿,着实不像样,让长喜进来给我梳理又耽误工夫,我随手绑了个麻花辫,直接在由中衣改良而成的练功服外头套上长罩衫,推开门准备去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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