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2)
今年是闰年。
程嘉说想把沈覆的葬礼定在二月二十九日。
他心想,这样多好,我就每四年伤心这么一次。
这座城市的二月其实已经有些热了,微风掺杂着大海的潮润,吹开了春天第一朵花。
程嘉为沈覆挑了块据说风水很好的墓地。
观音山顶没有找到沈覆的尸体,程嘉在骨灰盒中放了一捧白玫瑰。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沈覆小的时候,黑色的短发,不怎么开心的表情。
程嘉找沈覆的照片找了很久,最后猛然惊觉他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除了那张曼谷唐人街的双人照,居然就再找不到沈覆的照片了。
像是一个你平时不怎么注意的东西,因为不担心失去,所以从未考虑缺少时会带来的突如其来的悲伤。
这个后果就像一根扎在手指里的倒刺,短小,难以拔除,不痛不痒,却让人时刻介怀。
这么多天过去,程嘉始终不敢去想沈覆该是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场爆炸的。当定时器跳动到三十分钟时,他是不是害怕而绝望地眼睁睁看着爆炸将自己吞噬;在火焰燃起的时候,有没有还惦记着发出去的那份文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还在期待着自己的出现。
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当意识到再也没办法从这里走出去时,不知道他有没有哭。
“真的决定辞职?”高楼手里拿着程嘉的警徽问他,“不再考虑一下?”
程嘉笑了笑。他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好几天没刮了,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随便套的:“不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卧底,一时也适应不了警队的节奏,还是算了。”
高楼叹了口气:“也好。以后有什么打算?”
程嘉侧头看向窗外。警局今年移栽了好几坛花,春天如期而至,外头姹紫嫣红的,十分热闹。
“先去外面走走吧,散散心。”
“还回来吗?”
“回啊,我家在这儿,能不回吗?”
“以后有什么打算?”
程嘉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放着一张有了裂痕的旧照片。
“还没定,可能考个证,当个老师?”
“现在老师要求也很高的。”高楼提醒他。
程嘉说:“我就提一嘴,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
“行!”高楼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知道你现在还过不去这个坎,出去走走也好。等你回来,咱们再一起喝酒。”
程嘉交接完所有东西,取下腰后的手枪交给高楼:“那我走了老高。”
“走走走,快走快走!”
高楼沉默地看着他的身影。还是三十不到的小伙子,背脊却微微弯着,周遭一切似乎都泛着灰色。
*
四年后——
程嘉下了飞机,推着两个满是贴纸的大行李箱风尘仆仆赶回家中。
他刚脱了鞋,高楼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出来搓一顿?”
“不了,我先去墓园一趟。今晚休息一下,明天有面试。”程嘉将行李箱靠墙放好。
“哦,行吧。等会儿——面试?你刚回来就准备工作了?”
程嘉说:“我不敢闲着,闲下来就容易出事儿。”
“在哪儿?”
“延平学校。”
“听上去有点耳生,公立的?”
“不是,私立的。”程嘉拉开行李箱,将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取出来——全是来自各个地方的特产和纪念品。他继续说:“全称是延平特殊教育学校。”
高楼愣了一下:“那是……残疾人学校?你教什么?“
“英语,那边正好缺英语老师。”
高楼沉默。现在愿意去这种特殊学校工作的人不多,大部分的老师年纪都偏大,有时也会聘用残疾人教师。
“干嘛不说话了老高?你别想太多啊。”程嘉说,“不说了,我准备出门了。”
他离开这座城市刚好满四年,也整整四年没来看过沈覆的墓地。
程嘉拎了个手提箱,在沈覆的墓碑前打开,里面摆得都是一些来自世界各国的稀罕玩意儿。
“少爷,”他弯腰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是沈覆的原名,“我回来了。以后大概也不走了,就能常来看你。我去了挺多地方,你说说,咱们人生前二十多年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这么个老地方,总归还是要多出去走走。”
他从箱子中翻出一沓照片,摊在墓前,一一介绍:“少爷你看,这是京都,春天的时候开满樱花,很多小情侣都会去的;这是诺曼底,你看他们那儿的建筑,挺有特色的……我还去了趟清迈,你猜我碰见谁了?是阿豪,他现在还是做翻译。”
他将东西一一摆出来:“我明天要去面试了,是英语老师,教小孩子的。
“……四年了,我自己练了好久,才能这样平静地同你说话。刚离开的时候我都不敢想你,也不敢看照片。不过现在好多了……
“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我……我过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那我走啦少爷,下次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轻声自语:“少爷,你今天怎么这么害羞,都不挽留一下我啊。”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蹭上他的脸庞,悄然带走了眼角那一抹湿润。
程嘉对自己现在的这份教师工作十分满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