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神殿 九（1/2）

卷二神殿

九

轮渡由纽约出发，经墨西哥与巴西，后航往西欧。因是环大西洋客船，整个过程下来，这船不紧不慢地将在海上航行两个月。

我站在甲板边上，海风吹着，让人无端地觉得不安全。我收紧围巾。

枪别在腰上。我顺手翻了一翻上衣的口袋，发现了一盒女式香烟。那是Riley常用的品牌，是冰岛的品牌，全世界一盒难求。烟卷上印了罂粟花，是个让人上瘾的植物。Riley喜欢以这样的烟赠人，烟是她的灵魂，罂粟花是她的勿忘我花。

我笑了笑，将烟盒放回口袋。

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打火机，那是上世纪二十年代流行的风格，如今故意做旧了当作老绅士品味。它的主人正微笑望着我，嘴里叼着一支雪茄。

“谢谢了，可我不吸烟。”我笑向他道。

来人一派旅行家打扮，颈上项链是个袖珍的指南针，穿皮靴，亦是好皮子。他微笑收了打火机，一双蓝色眼睛含了笑意道：“我以为你会吸烟。”

“我喜欢收藏旁人没有的东西，”我笑道，“刚那盒烟是限量。”

我们对视着，许久他移开目光，看向海面。海面上尚且看不出陆地，远远地，能看到一星半点的礁石。我借机打量他，然后笑道：“我喜欢你的靴子。”

他那双靴子特意在脚踝处做了褶子，皮子缝隙处也有尘土，然而皮鞋与橡胶鞋底的夹缝处皆是新而干净的。若这是新鞋，那故意做出来的褶子与灰尘实在多此一举。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并非一个真正的旅行家。他坐船在全世界航行，是有别的目的的。

比起飞机而言，轮渡的确是个隐藏身份的好地方。即使对我来说，ISTA足够打个招呼便让我以假身份飞去地中海，但我们毕竟与FBI不同，国际行动的透明性大，很容易泄露风声；且坐船是Megan惯用的交通方式，我也索性与她一样罢了。那么这个人呢？他的目的地是什么，隐藏了的身份又是什么？

但对方并非能一举试出深浅的人。他回视我，笑道：“我从墨西哥上的船，在那儿新买来的，做旧做老的款式，你也喜欢？”

“喜欢，”我回答，“瞧你的打火机也是老格调，”

“是，”他略打量我，却并不接着说话，反而又看向海面，道，“亚热带的冬天来得晚，可甲板上风大。你这件围巾薄得很，围法又是不遮风的款式，只护着腰，”他俯身到我耳畔，“让人以为是在遮旁的东西呢。”

枪贴着腰身。我后背起了冷汗，抬眼望进他眼眸，道：“先生喜欢老旧的款式也看不出来吗？这是十九世纪法国女人的围法，哪有遮什么——充其量，说我遮一遮熊腰，算是遮羞也便罢了。”

他大笑，复道：“不过一句玩笑话，阁下身量苗条，那样说实在是折煞我，倒是我要道歉了。”

“何必道歉，”我目光垂至他的外套，“若说遮腰，先生这件外套，可不比我一件围巾强？只是您看着健壮，又有什么别的可遮呢？”

他并不慌乱，也不急着证明那莫须有的清白，只笑道：“歉还是要道的，晚上可否赏个脸？晚上八点，一楼宴会厅，”他退开两步，“看戏。”

“宴会厅？”

“是的，”他笑道，身子略微前倾，“Megan小姐，可否赏光？”

这人从上船就是冲着我来的。我眯了眼微笑，并不问他怎样知道我的身份，只笑道：“当然，Mr. Phoebus。”

他目光不可捉摸地看我了很久，久到我开始怀疑自己猜错了。

这人的身份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Megan从前的仇家或是合作伙伴，第二种则是Megan所吐露的，那个组织中她的联系人，Phoebus。

Megan独来独往，行踪成迷，并没有照片流露在外，在设局抓获她之前，连ISTA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样貌。就此人对我身份之确认以及一开始的那些试探而言，他不应该是Megan的朋友或者仇家——即使她没有朋友。唯一能够确认“我”的身份的方式，只有我带在身上的那张来自Phoebus的信和贺卡上所写的收信人的署名。但是那贺卡我随身带着，不会有人有机会翻找……

贺卡……就是贺卡。贺卡一定有问题。

是我疏忽了。Megan为了证明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一定要拿着那封信。如果他们在贺卡上的某个地方装了信号追踪器，就能确定我在这艘船上，所以他才这样确认地试探我——

所以他不可能是别人，他一定是贺卡的寄出者Phoebus。那个组织行事谨慎，必然能够想到偷天换日的可能，所以他来，一是为了试探我的真实能力，二是为了确认我就是Megan本人。只有这样想，只有这一种可能，才能说通所有的事情。

我更加笃定，直视他道：“难道不是吗？”

他听了大笑，然后点头道：“Megan小姐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

回到房间时，我早已一身冷汗。他们做事这样缜密，几乎没有破绽可言。而仅仅是一个Phoebus就这样精明，以后自然更加凶险。我一阵慌乱，掏了那张信和贺卡。然后在贺卡表面贴的纸花中，找到了伪装成金属粘贴而成的花蕊的追踪器。

我拿出反窃听器，打开，在房间四处走。所幸的是，房间里再没有别的追踪器，窃听器或是针孔摄像头。我瘫在床上，在一瞬间感到了逼仄感。这艘游轮是阔大大西洋上行动的牢笼，无罪释放与就地枪决，全在那个穿皮靴的男人的一念之间。

可我无权害怕，我必须继续伪装。从那一刻开始，我再也不是ISTA特工探员Stella，而是世界通缉杀手Megan。

我在七点五十八分重新收拾好妆容下了一楼，随身只带了一把□□，七枚子弹。Phoebus早已在宴会厅门口等我，他见我，绅士地鞠躬，吻手，道：“刚才匆忙，重新认识一次，在下Phoebus，久闻Megan小姐大名。”

“久闻大名。”我回答。

我挽他右臂进场，舞池中央已尽是舞者。那样的人群让我心里发慌，便先拿了酒喝。他斜倚在桌子边瞧我，道：“传闻不假，都说Megan小姐嗜酒如命。”

“传闻错了，”我笑道，一直跟着他的试探让我浑身紧绷，“我喝酒，但不嗜酒。”

“啊，”他饶有兴趣，“那么，烟瘾这回事，也是假的了？”

他是指我下午说自己不抽烟的事。

“他们把我当传奇，当女撒旦，”我笑道，“你瞧着像吗？”

“不像，”他坦诚道，“Megan小姐过去那些事迹，让人觉得您是个犯罪钟爱者，精神上与常人，是不同的。”

“我看着不像犯罪钟爱者吗？”我笑道。

“不像，”他摇头，“你像那些……一本正经的人。”

“一本正经的人，”我重复道，“F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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