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科举毕竟是国家大事，比后世的中高考还要严肃些。头天交卷，第二天就出成绩。

县试第一天共取中五十人，放榜时却不写出这些人的名字，而是以座位号代之，将五十个座位号写成两个同心圆状，里圈是二十人，外圈是三十人，称为“团案”。

金荣的座位号是天字第三，薛蟠带着他挤进县衙前看放榜的人群里，仗着自己高些，一踮脚：“我瞧瞧！”

他心里金荣乃是天下第一的人，纵使世人都落榜，金荣也该独中才对，因此先看居大圈正中的那个坐号，果然就是天字第三，不由得大喜：“中了！中了！咱们是第一个！”

金荣笑着拉住他：“别喊，别喊，回家给妈和妹妹报喜。”边说边攀着薛蟠，也踮脚看了一眼那团案。

薛蟠见金荣中了，比自己中了还高兴，顺手掐着他腰把他扛起来，一路欢呼着冲出人群。金荣搂着他脖子，喊得嗓子都破了音：“薛蟠！！！薛大傻子！！！你放我下来！！！”

薛蟠哈哈大笑：“我死也不放开！”

消息传回家，胡氏、薛姨妈都只是高兴，宝钗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头一场就得了第一，想必县尊心中已取中金荣，往后几场不过走个形式，县试已是稳的了，说不得还能得个县案首，就可直接进学，成了秀才了。

原来这主考的县尊姓李，名李元维，是林如海的同年。林如海得了探花，他得了传胪，乃是第四名，不一甲之列，心中如何不郁郁。

他本是天生灵慧的，十岁出头就能做得一手锦绣文章，去考童子试。奈何那县官是经年的老儒中举授官的，心想本县须发苍苍才考中举人，你一个幼童凭什么能中秀才？将他的卷子连看也不看，直接黜落。

李元维那时尚且年幼，又怎能如大人般处世圆滑。见那些远不如自己的人也中了秀才，言行举止难免带出几分不服气来。

县官见他竟敢忤逆自己，便一直卡着他，就是不让他过县试，生生卡了他十二年。终于这县官调任了，新来一个县官，见李元维如此的才华横溢，当即取了案首，又一路府试院试，春闱秋闱，竟势如破竹，无一次不中的，直到殿试。

当年的状元榜眼乃是成名已久的大儒，排在他们后面，李元维心服口服。然，屈居于林如海之下，却是到底意难平。

当年太上皇还没退位，在金殿之上考校这些贡士，将林如海和李元维的文章摆在一起看，实难取出一个高下来，便问两人年庚几何。

林如海时年二十四，李元维时年三十二。

先帝笑道，探花郎要簪杏花，还是年轻些的好。于是御笔钦点，林如海为探花，李元维为传胪。

李元维毕竟不是二十年前的李元维了，金殿之上应对自如，只是领完琼林宴后，回了驿馆，呕出一口血来，从此再没了什么为万世开太平的抱负，只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当个顺官，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娶妻生子，惜福养身。每年主持县试，也不过公事公办，不多做一件事，不多说一句话。

奈何今年遇见了金荣。

看见金荣，仿佛就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都是一样的生而有识，都是一样的不同凡响，也都是一样的，以为凡天下之人皆不如我，凡天下之事尽在我掌，一样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似乎好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这回出的题目，乃是那十二年里的某一年，之前的县官出来考他的题目。

当时他自知无望，心灰意冷，也没怎么废功夫雕琢词句，只是随笔敷衍一番罢了。而这随笔一敷衍，已是比旁人强了。那县官收了卷子，草草扫了一眼，冷笑道：“一年不如一年。”照例不取。

而今年金荣写的这一篇文章，好巧不巧，从破题到收股，与他当年的文章架势，一般无二。

李元维流了一夜的泪，第二天取中金荣的卷子做了榜首。

之后的几场，照例是金荣第一。等到末场考完，明发正榜，县案首正是金荣。

贾代儒知道金荣得了案首，不过捻须一笑，自诩教徒有方罢了。从此贾府族学远近闻名，亲朋好友间争着抢着要把孩子送进来的络绎不绝。

有人打听了金荣是如何能进学的，原来是托了凤姐之力，便向凤姐面前道喜，说是琏二奶奶慧眼识英雄，果然就取中了这么个下凡的文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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