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1/2）
计程车开上高架桥，中央火车站的红字随即出现在视野中，午时的阳光很烈，像百来束聚光灯打在薄薄的车顶。
司机师傅是当地标准的中年男人，带着几分北方人特有的热心肠，通过后视镜打量后座那年轻人。只见他穿着件宽大得盖过了大臂的短袖，虽说不至于孱弱，但戴着墨镜的脸上实打实是病态的苍白。
随着车流驶入暂停车道后，他开口问道需不需要自己帮忙抬行李箱。
应旎摇了摇头，没说话，在手机软件上结算了账单之后顺手给了五星好评。
老式计程车车载空调喷出冷气的同时也将车上那廉价的空气清新剂全车循环，一路颠簸，应旎下了车，顶着烈日拉着行李箱站在原地，一时间除了呕吐心里没有别的想法。
七月初的天气十分炎热，中央车站前人来人往，那日光下撒着金粉熠熠生辉的一切争先恐后地搪塞进视网膜，应旎被那炽亮的光一照，像是志怪小说中的妖物现了原形，蛰伏了一夜的偏头痛万箭齐发。
他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拉着行李箱，走进了中央车站。
二十四号检票口前左手边的一排等候椅上团聚着几个年轻人。
三男两女坐着，还有一个身量高挑，剪着短发长相飒爽的女生站在伙伴们面前正说着什么。
最外围的两个位置五分钟前被她起身让给了一对打扮并不那么体面的老夫妇。
这个举动加上这一行人青春昭然的面貌和隐隐有些超脱的高等教育气质，让他们几乎成了周边一众旅客的视线焦点，时不时的就有人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因此应旎几乎没有废什么劲就注意到了他们，抬手摘下墨镜时那个站着的女孩儿正好不经意间转头朝这个方向望，他遂一边用右手拿着墨镜朝她招手示意，一边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卢浙在他抬手摘墨镜的那瞬间就认出他来了。
毕竟在过去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这个男人从法院那长长的台阶上走下，以俯视的角度面对着无数镜头和闪光灯疲惫而冷淡地摘下眼镜的那个动作，在社交网络上广为流传，已经被许多人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中。
“您好，是应学长吧，我是卢浙，这次R大暑期支教计划的学生领队。”卢浙心中百转千回，几秒后带着诚挚的笑容微微仰头注视着面前人的眼睛朝他伸出手。
“应旎。”应旎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伸手和女孩儿交握了一下。
天很热，冷气并不充足的候车角落里人员繁杂，熙熙攘攘，卢浙和他皮肤接触的刹那觉得他的手很冰凉。
“学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队里的几个队员。”卢浙刚刚略微迎出了几步，现下带着应旎走回队员们中间，“这是我们的副领队李子翔。”
那李子翔是个高大的男孩儿，一看就阳光爽朗，在卢浙带着应旎转身往回走时便已经礼貌地站起身等待：“应学长，李子翔，接下来请多指教。”
应旎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在李子翔正打算伸手和他握一握时，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女生却像是终于按捺不住了似的站起身。
她长相颇为出众，一头精心打理的长卷发，大大的猫儿眼瞥人时本该冷冷的，此刻看着应旎却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应学长，”叶之秋日常高傲惯了的人，此刻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期期艾艾，她走到应旎面前，伸出白皙细腻而修长的手，“法学院，叶之秋，之前我们在五校辩论赛上见过一次。”
本来就略微滞涩的气氛因为这一点唐突却又谈不上冒犯的热络干脆僵硬下来，长椅上剩下的那几个人登时有些尴尬，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但应旎到底不是初出茅庐的学生仔了，他敏锐地从这些年轻人僵硬而小心翼翼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了那么点尊重郑重和珍重，两三秒后轻柔地握住了叶之秋的手掌，对她露出了一个“应旎式”的，浅淡却真实的微笑。
“很高兴认识你。”
这弧度十分敷衍的微笑，却超乎寻常到位而体贴地给出一个信号，卢浙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连忙用眼神示意剩下的三人从椅子上起身，声音轻快地向应旎介绍他们。
“郭建勋，建功立业的建勋，电子系的。”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有些拘谨地朝应旎点头。
“魏凡，生物化学的，学长好啊。”那男生头发直愣愣地冲上天，穿着件印着初音未来的T恤衫，比郭建勋还像个宅男，没等卢浙说话就自己开了口。
最后一位是个眉清目秀的女生，剪着齐耳短发，身量不高，看上去年龄不大十分乖巧：“雷星月，很高兴认识学长。”
应旎对着他们点点头，说道：“大家可以直接叫我应旎，很高兴参加这次的活动。”
正当李子翔将自己的行李箱往边上挪了挪，热情地请应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时，周边突然传来了一点杂音——
“我天，那男的怎么那么像那个律师... ...”
“你说什么呢，什么律师不律师的？”
“就是最近网上疯传的那个为强奸犯打官司还把人摘出来了的那个人渣啊... ...”
斜前方，两个还算得上年轻的女人在算不上小声地嘀咕着，手上还拿着手机貌似在搜索着什么东西。
应旎面不改色地微侧过身，重新带上了墨镜，对李子翔点头示意之后便在他让出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卢浙皱了皱眉头，有意无意地往他的左前方迈了一步，挡住了那两个女人赤裸裸的目光。
应旎来不及阻止她这个维护性的举动，皱了皱眉，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在卢浙将他挡住之后，那两人倒像认证了什么似的，反而愈加明目张胆了起来，讨论的声音也越发刺耳，有个戴着夸张耳饰的甚至探头探脑拿手机摄像头对着应旎。
事情发生至今，这种程度的骚扰应旎基本上已经麻木，本无意多做计较。毕竟人类的天性就是自持正义，对各种想象中的事物做无情批驳。
我像是草原上腐烂的鹿的尸体，吸引着无耻而卑微的鬣狗。
应旎为了解气，时常会这么想一想。
“你拍什么呢？”
应旎一愣，慢慢抬起头。
那个叫做叶之秋的女孩子突然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直直地冲那个拿着手机佯作张望的女人走了过去。
叶之秋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那女人浮着粉底的脸，大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不屑和恶意。
女人堪堪超过一米六的个子，在净身高一米七三的叶之秋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再加上兴许本也不是多么利落的性格，被人这么明白地给了一个难堪，登时连话都说不全了：“我... ...我没... ...不是，我拍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叶之秋挑起眉梢，嘴角勾起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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