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安然（1/1）

一个月后, 王家风光的迎娶了宜春侯的嫡女王文秀，迎亲的队伍有上百人，敲锣打鼓，从西市到东市，引得众人围观，艳羡不已。婚礼据说是由大司马大将军主持，朝中重臣纷纷道贺，张伯伯和张大哥也去了，至晚方回。我原以为，我会很难过，可当这天来临时，我发现这也不过是平常的一天，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西边落下。再有两个月，张姐姐也要远嫁塞外，我与她商量好，与她一起去塞外住一阵子，然后去新野，当个教书先生。

张姐姐与我一样，从小便肆意惯了，从未学过女子该学的本领。可是塞外比不得京城什么都齐备，少不得要自己动手。于是这段时间从女工到女德，张府请了最好的婆子来教授，我闲来无事又不想出门，便也跟着学，心想也许日后教那些贵族小姐也用的上。张姐姐心底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奈何孤掌难鸣，便也敷衍着，大概心里还是期盼最后能有转折吧。我最后还是没有告诉他刘然公子曾来过京城，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若是一方已经决意放手，对另外一方来说，淡忘才是对彼此最大的解脱。小的时候，我曾认为不管是家人、爱人还是朋友，真心相待，必然毫无隐瞒，可非要自己经历过，才明白世事并非非黑即白，有许多不曾说出口的爱、不曾流过泪的悲伤，他们是岁月的一声叹息，看似无痕，却凝结着最深沉的情感。

张大哥说，萧公子近日将从张掖回京接张姐姐前往，婚事将在张掖举行，我和张大哥都会陪同张姐姐过去。以萧家的名望和地位，若是婚礼在京城举行，风光势必还要胜过王莽。他能体念这一路西行的曲折，来接姐姐，想必日后对待姐姐，也能心细如发。

六月初，萧公子一抵京城，便进宫复命。张大哥在宫里遇见了他，兴奋的回来便与我们说：“数年未见，萧咸公子如今是越发沉稳干练了，妹妹，你若是见了萧公子，肯定中意，那英武之气，岂是刘然这个纨绔子弟可比。”我无语了，瞅了瞅张姐姐，她瞪了张大哥一眼，又埋头绣手上的锦帕。张大哥呵呵一笑，坐到张姐姐身边，拨弄着她针线篓子里的东西，说道：“你得空也帮我绣个香囊，日后你离家那么远，我想你了也好拿出来看看。你再绣个给父亲吧，他嘴上不说，也是会挂念你的。”张姐姐头也不抬，闲闲答道：“没空。”我扑哧一笑，张姐姐嗔怒的看了我一眼，我抿了抿嘴，转而问张大哥：“那萧公子百般好，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呢？”张大哥忙接话道：“他明日就来拜见父亲，你们可知我并没有夸大其词。”待张大哥走后，张姐姐似乎心不在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许久许久，她轻轻的呢喃了句：“他是真的不会来了。”

萧公子是在第二日的下午时分来的，那日张伯伯和张大哥都在家，我和张姐姐思量着要去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可是贸贸然相见总是不妥，于是我便出主意让张姐姐换上丫鬟的服饰，到时候递水上去的时候瞅一眼总是可以的吧。待萧公子落座后，我和张姐姐便打扮成丫鬟，端着茶水瓜果走了进去。尽管压低了头，张伯伯仍然是一眼看出了我们，可当着萧公子的面，又不便斥责，只是低沉的让我们退下。我们顺势抬头看了看萧公子，只见他正端起茶，小抿了一口，既已见着，我们便顺势退去。然后又从正厅的后门溜入，躲在隔板后面，听着他们的谈话。

张伯伯似乎对萧家很是敬重，先是关心了萧夫人的身体和萧府上下的近况，而后话题便转到匈奴问题和朝廷局势上来。我和张姐姐听得兴趣缺缺，互相挤了个鬼脸，他们谈了许久，却未曾提及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仅是某个来拜访的青年才俊而已。直到萧公子起身告辞，我们才溜回了后院。一路上，我打趣张姐姐道：“这下不用担心了，萧公子是一表人才啊。虽然国家大事我不懂，但是听他的谈吐，也是谨慎踏实之人。”张姐姐作势要打我，我忙跑进屋子，看见桌上放着凉好的绿豆汤，忙端起来喝。张姐姐后脚走进屋子，看我牛饮，好笑的说：“有人和你抢么？慢点喝。不过，那萧公子确实不让人讨厌，身上没有世家子弟的虚浮之气。”她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就是太黑。”

我凑到她身边，好奇的问：“张伯伯对萧公子，似乎恭敬的很。”张姐姐点点头：“当年是萧太傅举荐，父亲才得以入京城做官，所以父亲常常念叨萧太傅对他有知遇之恩。我之前那么反感，也是觉得他将我作为一个报恩的工具。”我托着腮看向张姐姐，笑道：“如今看来，张伯伯和张伯母并非只是为了报恩，而是为你精挑细选的好夫婿。”张姐姐面色冷了些，顿了顿才说：“萧家是名门望族，虽然如今淡出朝堂，门第也非我家可比。我只是担心西域遥远，以后要回来怕就难了，父亲和大哥都在京城，我有些放心不下。”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其实只要你过得好，他们便放心了。再说以萧家的地位，如果萧大哥想回京城任职，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看到张姐姐渐渐舒展的眉眼，我感到许久不曾有过的畅怀。能努力向前走，不纠结于过去，这是张姐姐的慧根和福报，我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幸福，心里既激动又感慨。这样善良的女子，值得世间最美好的感情，而世间最美好的感情，却不过是恰逢其时而已。很快，张大哥便微笑着走了进来，看来是送走了萧公子，来探口风的。看我给他递了个眼色，张大哥笑意更深了，他对张姐姐说：“结婚需要的东西你嫂子已经都准备好了，估计得装四五车，明日我派人将清册送过来，你看看可还需要补充什么。送你嫁出去，我也就算完成了母亲生前的期望，还有欣儿，我也会好好照顾她。”他眼光转向我，我捅了捅张姐姐，张姐姐便说：“我与欣儿已经商量好了，她要陪我去塞外住一阵子。”张大哥眉头皱了起来，我忙补充：“姐姐嫁到塞外，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虽然你送姐姐出嫁，可等婚礼结束，肯定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姐姐身边没个家里人，遇事都没人商量。”张大哥沉吟了下，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