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二）（1/2）

龙辇终于落了地，李承鄞先行下车，再搀扶我下地。

我放眼眺望，四周皆是翠绿一片的竹林，这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竹林被环绕的群山紧紧包裹着，竹林之间，一条宽阔庄重的砖石大道直通山坡间的一处巨型橙色佛寺，佛寺大门上方，是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万佛寺”。

我只看了一眼，便确定，我以前来过这里。

不是在梦里来过，我以前一定、真的来过这里。

我被李承鄞牵着，一步一步循着石阶走向那万佛寺。

万佛寺诺大的广场上没有一个香客，只有一些扫地的僧人。看来这里，已经被李承鄞提前安排好，先行清了场。

环顾中，一位穿着金红袈裟的方丈带着十几位高阶长老以及一众青衣小僧缓缓向我们迎来。

“陛下、娘娘。”老僧向我们行礼道，“贫僧乃是万佛寺的住持伽印。”

“有劳了。”李承鄞还礼道。

万佛寺的住持？我满心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满脸皱纹的白眉方丈，觉得甚是陌生——他的模样，和我之前的那个噩梦中，对着我们说“不可强求”的万佛寺住持完全对不上号。

“万佛寺有两个住持吗？可曾换过住持？”我不禁脱口问道。

旁边李承鄞的身子僵了一僵，倒是那位白眉方丈爽朗地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贫僧在这万佛寺已当了四十六年的住持了，而这万佛寺，也仅有我这一位住持。”

他见我仍是困顿迷惑，复又继续说道：“贫僧见娘娘眉间疑云密布，可是有什么心烦不解之事？不如说与贫僧一听，让贫僧为娘娘开解一下。”

我迟疑着斜窥了一眼李承鄞，只见他高傲地抬着下巴，侧个脸对我。

他见我许久不答腔，便皱了眉头，不耐烦地说道：“让你说你就说。”

这李承鄞！昨天在宫中还死乞白赖地贴在我肚子上，今天到了外面就梗着个脖子端个架子不放，外强中干！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那方丈拉到一边，悄咪咪地说道：“是这样的大师，其实我几个月前……”

那方丈听我哗啦哗啦说完，又是哈哈大笑：“娘娘过虑了，依贫僧之见，娘娘之所以被梦魇困扰，之所以对陛下心生疑惑，乃是因为娘娘对陛下爱之深、情之切啊。”

这话对一旁的李承鄞似乎很受用，他一听立刻就眼角带笑，嘴角上扬地乐呵起来。

可我却惊的眼珠子都快滚下来了——爱之深？情之切？我对李承鄞？

“什么？！”我大声争辩道，“你胡说八道！”

却感觉李承鄞肩膀一阵抽搐，喉咙中溢出了几声拼命压抑却再也止不住的笑来。

“一切法门由心想生，梦魇里所体现的，皆是娘娘心中最惧怕的。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若娘娘心中无爱，怎会生出这般的忧怖来？”

“梦与真实确有重叠之处，贫僧以为，娘娘可能的确到过所梦之处，只是，所梦之处的所梦之事，乃是娘娘的妄想。须知，梦只是真实的镜像。”

那方丈喋喋不休地唠叨着，侧身一旁的李承鄞也煞有其事地点头赞同。那方丈说得有理有据，我听着倒也有上几份道理，心中虽还是有些迟疑，却仍是点了头。

李承鄞见我也点头赞同，表情愈加明媚起来。

“放心了吧，别整天胡思乱想的。” 他笑眯眯地一把拉过我的手，“这便请大师带路吧。”

于是，我们在住持的带领下在万佛寺诵了经、祈了福、祷了告。

我穿得又重，那规矩又多，一大串仪程折腾下来，我的一把老腰都快被折腾散了。最后，我是被李承鄞环着腰托着手，才完成了全部的仪程。

仪程结束了，李承鄞向住持作揖感谢：“多谢大师今天帮吾妻排忧解惑。”

“陛下言重了，陛下和娘娘乃是天作之合，惜世之缘，天地可鉴。过去、现在、未来都是琴瑟和鸣，相亲相爱。娘娘肚中的小皇子也必是福泽深厚，日月同佑。”

李承鄞连连点头。

“不错。”

他满意地拍了拍那方丈的肩膀，大笑着转身环着我下了石阶。

他搂着我，下行时，转头对旁边的裴照低声说道：“今日的安排甚为妥帖。”

他心满意足的感叹却让我有种说不清的微妙感。我转过脸，看见李承鄞的嘴角正慢慢绽放出一个不易察觉、颇有深意的笑容来。

*****

可人算不如天算，纵然再周密的安排也会有疏漏之时。

在我们即将迈出万佛寺大门时，我瞥见不远处有一位衣衫褴褛、扫着落叶的老僧人，当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不经意地抬了下头。

我还是看清了——

他皮肤黝黑，浓密的眉毛正中，恰有一颗巨大的黑痣。这人，不正是我噩梦中的那个万佛寺住持吗！可他怎么现在竟如此落魄地同普通小僧一样扫着落叶？还穿得这般褴褛？

我不由地怔住，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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