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2)
薛少无不喜欢海边,不喜欢那个潮湿咸腥带着涩涩海风的地方。
他幼年时,见到那天一般高的云朵,下方是一片无尽的海潮,浪一下卷着前头的渔船,一下又翻动海底的珊瑚,贝壳静静沉睡在浅浅的礁石上,一翕一张地在灼烫下吞吐海沫,阳光很快把内里的肉烧干了,水分蒸发成一小片的水雾,袅袅汇聚,升腾到海鸥的羽翼下,一道飞掠的身影经过,俯身衔咬一口壳肉,叼着死亡的壳身,振翅上空。
水底的蓝悠悠荡荡,远望去是一片纯粹的蓝影,悄悄走过细软的沙地,上边坑坑洼洼留着千万个小指头一般的孔洞,张开一只蟹脚,横出了一个钳子,海藻被推上岸边,踩了过去,蟹脚将藻身拉扯到堆叠起的堡垒上,一张口像上了子弹一样无休止地开阖,死鱼停在杂草堆里,腐生出一朵朵菌菇,红色蚂蚁在鱼骨上纵横,密麻里列队迁移,咬上一口又一口。
海螺里并不能听到属于海潮的回声,那是世间最拙劣的谎言,欺骗了从未去看过海的人,一道道浪潮卷着白浮沫上了头,冲刷过几块屹立不倒的顽石,星汉下熠熠生辉的灯塔,照着一点微弱的孤影,船舶漂浮在叠叠起伏的海面上,朝下细细看去,只能瞧见如幽灵一般的烂草,和寄生在船身上的贝壳们。
白日里可望见的参差不均浓调淡染的异质海蓝,入了夜,便只有一片黑可得观摩。海面起伏,沙泥黏合在一块儿,伸长一支长杆,打开纠结的渔网,薛少无记得坐在无檐的海船上,马达在尾部笃笃哒哒响着,木板渗着咸味,盐粒在之前的照射下结晶析出,鞋子浸透海的腥味,脚尖微微一碰,勾到一张挂满海草的网,上面横行着蟹虾,夹死了缺氧的小鱼,细小的孔里捆缚了弱小性命的一生兴亡。
薛少无望着船上的老旧灯泡,铁丝拧成的吊钩竖在竹竿上,下头钻入一块磨石,一个凿开的圆孔与竹子的空洞贴得严丝合缝,灯泡在上首放着喑弱的光,照着船栏外的海浪涟漪,映出上下浮动的尘埃,海生植物在液体中摇曳翻荡,薛少无睁大双目,将灯泡下方的磨石朝边上挪了挪,一个胖海参挨向懒懒躺在土里的海星,泡泡浮了起来,像颗珍珠一样,落在了薛少无朝外的手心。
他再一次梦到了海,也再一次挂在了高高的峭壁上,睁大双目之后自己身处巃嵷高山之处,下头是他熟悉的潮鸣岸响,窸窸海唱。他知道那下边坐落着数千颗有着尖尖石镞的畸形石座,那是薛家人故意用斧具凿刻,专门用来破开坠崖人肚肠的刑具。海湾就在不远的地方,他能看到适才的海,那条海船停驻在津口,海水一推,便扬开了绳索,海船随着浮力漂远,冰冷的灯光照向薛少无的头颅,塔那么遥远,却像熟悉的眼,牢牢锁定着他无力抗争的躯体。
坠落的感觉来得如此之快,刺破皮肤的寒风比天上的星斗还要锐利,大口大口的空气撑开他的两颊,他痛苦地嘶鸣一声,脑袋朝向下方,脊椎疼裂了心肝,血液齐齐灌向了他的脑部,青筋拧起,抖动不休。薛少无抱着身子,堕着烈风而去,脚踝被割破溢出血腥味,他下一瞬缩起双足,刹那睁开了双眼。
小熊孩抱着他,日记本散成三四薄册,凌乱地仍在一大块弹簧段上,他听到口袋里发出吱吱两声,那只小灰兔颤巍巍地爬上他的手,小步蹬着,它的前腿刚够上他的衣领,终于在他的颈侧停下,听它担忧地又吱了一声,小牌子登时哇哇哭了出来。
“主人——呜——你吓死我了,你都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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