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2）
马车里十分宽敞，软垫隐囊，小案茶点，该有的不该有的一应俱全。而赵姑射正靠在最里面，姿态相当随意，见叶浮舟进来了，也只是可有可无地瞥了一眼。
叶浮舟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挑了个最远的角落就可怜巴巴地缩在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局促不安。
赵姑射倒没再折腾他，除了刚开始看的那一眼，他眼睛就没睁开过，似乎只是被吵醒了一瞬，后又倒回那盘未完的棋局。舆内一时静极了，马车开得很稳，偶尔若有似无的晃动都成了哄人睡觉的摇篮，叶浮舟本就困得睁不开眼，这地利人和之下，无意识盯着赵姑射指尖的视线也渐渐开始涣散。
赵姑射掀起眼皮看了眼睡着的叶浮舟，这才闭上眼真正开始小憩。
待叶浮舟醒来的时候，马车里已经没人了。
其实赵姑射下车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但没感觉到恶意，加之他实在不想起来也就没管。
大概天色已晚，车里十分昏暗，唯有几线亮光从缝里溜了进来。叶浮舟撩开帘子，发现他们已经搭好篝火，准备吃食，估计今晚就在此处过夜。
见叶浮舟出来，温自流向他招了招手。
“师弟，这边。”
温自流递给走近前的叶浮舟一根树枝，“先吃点东西吧，这是方才我们抓的野兔。”
眼前的兔腿烤得色泽金黄，酥香油亮，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
“师兄手艺还是那么好。”
旁边厉枭听了暗中撇撇嘴，佯装惊喜地叫了叶浮舟一声：“恩人你醒啦？”
趁着叶浮舟注意力在他身上，他一个箭步上去把肉串塞叶浮舟手里。
“少侠的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少侠不要拒绝。”
他眼睛一转，像是才看到举着兔腿的温自流，“温少侠也在呀，你的那份还在烤，你先吃着兔腿等一下吧。我跟你说，我的手艺可是一流，别人我可不轻易给他烤。”
他顿了顿，笑容有些意味不明，“也就温少侠有这样的福气。”
温自流抖了下眉。
什么样的福气？加了料的吗？
这一路上他就隐约感觉这人对他有莫名的敌意。
“不用麻烦了，”他接过师弟手中的杆子，换上兔腿，“我代师弟谢过肖大哥了，师弟这个会生病，还是吃兔腿吧，这个就让我来，也算承了肖大哥这份心意。”
厉枭愣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会儿温自流神色才道：“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恩人吃不得这个。但心意没给到恩人手里我实在不安，这样吧，我给恩人你烤兔腿吧。”
叶浮舟原在一旁作壁上观，不想这火顺势而长，一下子燎到他屁股后头。
他回头看了眼笑里藏刀的师兄，又看了眼皮笑肉不笑的厉枭，感觉答不答应都是错。
于是他干脆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话题灭灭火，“谢了，我比较习惯自己动手。这位怎么称呼？肖大哥？”
“在下名叫肖离，惟妙惟肖的肖，离歌的离，这次多亏两位了。”
“在下叶浮舟，肖大哥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不知肖大哥为何会惹到这群人？”
厉枭叹了口气，“一群贪图钱财的贼人而已，怪我武艺不精。”
“现在的匪盗可真是猖獗。”
叶浮舟原想就这样结了话头，无奈看见厉枭暗地里拼命给他使眼色，只好接着道：“那肖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本是去古澜凑个热闹，虽我武功不高，但对这等武林盛世亦是十分向往。我看两位也像是江湖中人，难不成也是去古澜？”
“正是，我们二人乃来霆弟子，此去前往参加乌金剑会，既然肖大哥同路，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厉枭终于满意地笑了，“求之不得。”
表面上几人一派和乐融融，背地里暗流激荡。饶是叶浮舟经验老到，他这一叶小舟也差点翻个底朝天。他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机会从暗流里挣扎出来，干脆一路往林深处走，躲避之余顺道透口气。
烟火和喧嚣渐渐被抛在了身后，只剩下鞋履落地的细微声响，突然，他脚步顿住了。
只见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靠在树边，头微微低着，听到有人来了，才不紧不慢地合上手上的书，抬起头来。
叶浮舟暗道一声时运不佳。
刚刚在那边没见着他，没想到是在这里。
赵姑射脸上也有点意外，“武功不错。”
“不过你睡得可有点久，一个习武之人怎么这么经不起折腾？”他笑道。
“毕竟我还在长身体。”
赵姑射不置可否。
可不是？堪称长势喜人，脸看着小，却比他还高了小半个头。
“方才我还见你跟温自流他们在一起，你就这样跑了不怕后院起火？”
剩下那两个男人，场面想必很好看。
他愉悦地眯了眯眼。
“师兄他们怎么了？”叶浮舟装傻。
“你那师兄跟肖离争风吃醋了一路，叶少侠该不会要告诉我对他们的心意毫不知情吧？”
怎么会不知情？叶浮舟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之前他年纪小看不出来，后面也慢慢发现了。
“装的这一副无辜的样子，心里倒是蔫坏了。”
他两指松松夹着书册，慢悠悠走到叶浮舟身前，微俯身凑到他耳边道：“说来也真是奇怪，肖离明明是第一次见你，为何就如此钟情于你？”
“还是说，你们早就见过了？”
叶浮舟瞳孔缩了缩。
“昨晚也是，叶少侠入幕之宾可真多。”
“怎么这副神情？”赵姑射低笑几声，抬手盖住他的眼，“这副凶狠的样子可就不像‘你’了。”
叶浮舟一点点拉下他的手，脸上所有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识破了。
他想。
他识破他的伪装了。
他是知道肖离是昨晚的人了吗？如果知道了，那他猜到肖离是故意混进来的吗？他到底看出多少了？
一系列的问题像堆乱麻，缠得他有些烦乱。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夜晚，也有那么一个人贴在他耳边低语，一样的步步紧逼，一样的笃定到让他心弦一颤。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林海涛涛，月下美人，这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幕却莫名地熟悉。
这时一只蝴蝶翩跹而至，扇动了岁月的浮光掠影，从涟漪中叶浮舟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抓住，甚至分不清那是否只是一种虚幻的错觉。
“别走……蝴蝶。”他遗憾地喃语。
赵姑射听到这话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不用叶浮舟回答，他便看见了那只飞到眼前的蝴蝶。赵姑射悚然一惊，整个人嗖的一下掠到三尺以外。
“怎么？”叶浮舟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赶走它。”赵姑射脸色都青了。
偏生那蝴蝶十分没有眼色，直往赵美人身上扑。这大概是天生懒骨的赵姑射最敏捷的一次，一路翻转腾挪，灵巧精妙的身法让人自叹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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