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山易改（1/2）

暮鼓声回荡皇宫几个来回，天边夕照，北雁南飞。

宫墙内，棠花落了满地，昏黄中尽显垂暮之姿。祭春大典才过去不足月余，一派春色似要行之将尽。

天牢外的守卫听着那鼓声停息后，便打了个哈欠，拍醒酣睡的同事：“走罢！换班吃饭去咯！”

两人检查好牢门，一起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刑狱司。

刑狱司位于皇宫的最西部，顾名思义，监管宫内刑罚，而这天牢正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此地进去的人络绎不绝，出来的可寥寥无几。跟别提有些还是风光一时的权重，风水轮流，最终锒铛入狱，尸骨也不知风化了几个春秋。

两人刚走岀大门，便见大路上一人急匆匆行来，此人着一身紫红色圆领广袖袍，头戴一顶纱帽，五官端正，看上去不过耳顺之年，原是大内总管魏公公。他肃穆的神色中透露岀焦急，老远就拦下两人：“站住！你俩干什么去？”

两人吓道：“去……去吃饭啊。魏大人，暮鼓已经过了……”

魏公公眉毛竖起：“快去快回！陛下过会儿便来，出了什么岔子，唯你们是问！”

二人低声下气地诺诺地应了。心想这上头那位近日不知来了多少次了，也不知道牢里的那位前朝皇帝有何好看的，真要那么稀奇，当初何必抢他的位置呢？

待魏公公走远后，一人唾道：“这老东西，先前使唤咱们，皇帝都换了，还在使唤咱们！哪天我也抢个皇位，看他听不听我们使唤……”

另一人惊慌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想要脑袋啦？”

“管他的，世风日下，谁还真管到我这小人物头上？”

这守卫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自六十年前大梁王朝被灭以来，国无定主，各地藩镇割据，政权迭起，内乱不休。如今蜀地自成一国，吴楚分据江南，南齐南蛮占领南方，中原有不久前建立的新周政权，诸侯国并起，更别提北部塞外的犬戎、回鹘一族，以及更南方的百越诸国的虎视眈眈。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乱世当道，古往的忠孝节义早已被世人抛诸脑后。

国无定主，居无安宁。烽烟四起，生灵涂炭。

月上柳梢，夜风微凉。

落了满地的棠花在如水的月色下泛着隐隐冷光，更显寂寥。

阴暗的牢房里笼罩着一股阴森潮湿之气，两个守卫恭迎了皇上后，便被拦在大门外，目送那抹玄色的身影缓缓走向牢狱深处。

魏公公站在一旁，噙笑道：“还看什么呢？管好自己的事罢！里头那位今日还是未进食？”

两人赶忙收回目光，摇摇头。反正早晚都是一死，吃不吃又有什么干系？

沉稳的脚步声到最尽头的牢房前停了下来。

这个牢房不像其它那样简陋，反倒像是被专门收拾过，干净整洁，床上铺着柔软的被子，旁边的小桌上摆放着精致却早已凉了的饭菜。

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一头乌发披散，遮挡住此人的样貌，身材稍显瘦弱，气若游丝，似乎靠着墙壁睡着了。

“还是不吃吗？你现在倒是能耐了，想通过绝食气死我吗？”

一阵寂静后，门外一身玄黑锦袍的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透露着些许威严之气。

角落里的身影一动不动。

他上前了一步，四周墙壁的烛火照亮了他的面孔。男人面容冷峻，带有些隐怒，剑眉星目，鼻梁挺拔，薄唇微抿，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更突出他硬挺的线条。

“不若我现在就赐你一尺白绫，了却你的心愿。”

听了这话，牢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发出了嘶哑的笑声，那声音在这阴森森的牢狱里竟令人有些胆颤。

“哈……哈哈哈哈……”他的身体跟着颤抖起来，末了，抬头问道，“那我是不是该说，‘谢主隆恩’呢？”

他一抬头，精致的面容便从发丝中显露出来。眉似远山，目若垂星，一双凤目旁有一点泪痣，平添几许艳丽，而他皮肤白皙，唇色浅淡，又尽显羸弱之姿。放在寻常人家，或许有书生气质，但他周身的贵气，又不是哪家人可以随便供养的。

此刻，他却显瘦很了，憔悴很了。男人紧紧皱着眉，看着里面短短半月便不成人形的少年。

“你先将饭吃了，再过半月，我便送你出去。”

少年摇摇头：“你将我关在这儿，还说什么出去？你不如……”

“你那么想死？”男人打断他，冷笑了一声，“你是该死，你可知那颜尚多少次将你赐死？你以为那刀没捅下来，就不是弑君了？！”

少年登时双目紧缩，似是被戳中了哪处：“弑君？你可还记得一个月前谁是君？谁是臣？！”

男子垂下眼睑，半晌沉声道：“我并未动一兵一卒……太后我早已安置好，月前便准备将你们送出京城，你却给我来这一出……我总得朝文武百官交代。你父亲生前将你托付于我，我定不会弃你不顾，保你周全……”

少年听到这话，顿时红了眼眶，他抬眸和男人四目相对：“父皇……父皇说我尚年幼，教你辅佐朝政，你当时怎么回答来着？臣定当万死不辞。我记得清楚。父皇信了，我也信了。可我竟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辅佐法！父皇待你如亲兄弟，你就这样待他？你就这样待我？！”说到这，少年已经泪不成声，多日的重压在这一刻爆发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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