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头颅（1/2）
寂静从天而降, 合成兽们罕见地踌躇不前, 陷入了某种焦灼不安的情绪中。
它们防备着堂而皇之伫立在最中央的人影。
这部分合成兽群还存活大半。它们比较幸运, 没有被从天而降的灾难砸成肉泥，也没有进入黑烟范围内，更没有被剑光劈成碎片。之前距离黑雾较近的几头蛮兽已经倒在地上, 剑光撕扯后的伤口深可见骨。
但是，幸运是一回事, 能不能活下去是另一回事。
练剑的魔族找到了不错的练习对象, 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震骇的蛮兽群渐渐恢复了神智, 接着躁动不安, 它们并没有多少智商，所有的脑袋仿佛都是为了修正丑陋的身躯，以达到某种审美平衡, 厮杀则是它们真正的本能。
惊天动地的吼叫中, 存活下来的合成兽们, 再次群攻向唯一的敌人。
然而没想到的是，还未等它们到达, 最中央的身影已然消失。
唰。
乌鸦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不过蛮兽们不必担心, 下一刻，影子出现在一头未能有所反应的蛮兽前。
黑血横溅，月色也染上了血腥气息。
接下来是一场孤独英勇的狩猎。
游弋在蛮合成兽群内的魔族虽然单枪匹马, 却仿佛在享受一场随意的散步, 剑光破空, 其身影闪没的位置, 必然迸溅血雨。
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更利落，更偏锋。
回想着林赛所展示的细节，心中思考着更多可以修正的陋习，更多的想法窜入脑海，阿芙拉暗红的眼瞳越来越明亮。
她用刀数年，习惯了刀法，在使用剑的时候，尽管很快适应了新武器，细节上总是不尽人意。
林赛提点了最重要的问题所在。
乌鸦手中的剑越来越顺畅，往往闪电般掠出的同时，凌厉的剑风瞬间将猎物撕碎。
其他魔族最后看清的场景，是乌鸦脚步一顿，随即反手一撩，削去身后合成兽的头颅后，斜身闪避同时向前横跨的景象。
大剑在手中转出了一道漂亮的圈弧。
距离乌鸦最近的一头蛮兽犹疑不决地后退，发出威慑的吼声。
低沉的嘶鸣映在这种场景，只听得出浓浓的畏惧。
蛮兽，竟然会害怕！
凭着本能战斗的蛮兽在无法预测的敌人前，本能颤抖。
不过这样的畏惧无法为它们博得多少怜悯和同情心。
阴云重新遮蔽了天空，月色黯淡，天空一片昏暗。
反应过来的战士和祭司蜂拥而来，由战士们开道，祭司们张开图腾汲取还未消散的磅礴生命力。
另有十数名战士跟随林赛去活捉高等蛮兽。
林赛头也不回，只引领着这点战士离开，阿芙拉惊人的学习能力让她很满意，比起一些教了半天也学不会的木头，人族很会教导幼崽。
她看出来，阿芙拉已经形成了既定的学习模式，明显是日月积累养成的优良习惯。
不错，非常便利。
剩下的全部祭司和战士，基本都跟在了乌鸦身后。
对乌鸦所展现的实力和领悟力，战士们心服口服。明眼的精英战士们怎么可能看不出，乌鸦刚才展现的技巧完全照搬了林赛的招式，甚至在这之上做出了修改，使之更加适合自己。
对方只看了一遍！就将招式化成了蕴含自身特色的武器！
真是怪物。
之前没人理解乌鸦的话语与举动，也不相信年轻一辈中有人能从蛮兽群中活下来。一个天残的后裔罢了，完全自寻死路。
但乌鸦让他们大开眼界。
或者说，刷新了他们的认识。
紧紧片刻间就屠戮了数十头中等蛮兽。那群蛮兽甚至没有在如此近的距离，对乌鸦造成有效伤害，就瞬间化作了肉块坠落在地。
现在的乌鸦，在他们心中已经是这次狩猎的领军人物之一。
他们愿意跟在乌鸦身后展开狩猎。
原本打这群蛮兽群主意的中等氏族们脸色变了又变，果断撤退到了其他区域。暗夜坟场中的蛮兽多得是，没必要跟高等氏族强猎物。
而且那个乌鸦……
乌鸦左冲右突，连斩数头蛮兽，随后看了眼身后阿诺德和康塞尔的战士们，竟反身朝着蛮兽群深处冲去。
黑烟丝丝缭绕，如同梦魇般随着乌鸦涌向兽潮深处。
乌鸦锋芒毕露，横剑闯在最前方飞驰向前。
一把大剑无可阻挡，活生生在兽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面对着所向披靡的魔族，蛮兽们仿佛失去了对抗的勇气，但凡有蛮兽多犹豫一秒，立刻被坚不可摧的大剑斩杀。加上跟在不远处的魔族战士们，蛮兽们无法逃离，纷纷崩碎在阿诺德和康塞尔的图腾前。
活得稍微久的，反而是做出了抵抗的蛮兽。
一头蛮兽想要抵挡，最高处的银发头颅圣洁美丽，是一颗完好无损的女人头颅，双目安详阖上，神情慈悲平静。极致之美的头颅生长在丑陋的蛮兽之上，转化成了一种绝望之美，让人窒息。
那银发，无限接近于至纯的白，散发出光明气息。
【慈悲者会眷顾于你，那一步步走向毁灭的，我必不放任。】
这是阿芙拉目前为止见过最完整，也是最寒心的东西。
当靠近的一刻她立刻确认了。
那是教国的天之使者。
不知道是哪一位神明的天使，但绝对属于教国侍奉的神。
信奉不同神明的教国，会举行不同的祷告仪式，遵循不同的教义，不过吉蒂说“神的使者大多圣洁，只有在惩戒敌人时，金色瞳孔中才会浮现冷酷和愤怒。天上到来的使者，都奉为天使。”
这种熟悉的圣洁气息，除了天使，实在想不出其他代表性生物。
“玩大了啊。”阿芙拉笑不出来。
她的骑士老师可没有说过，天使是生长在腐烂肉瘤，或者恶臭鳞片上的寄居蟹。
在魔域，这样的头颅生长在蛮兽身上四处可见，大多数还会发出刺耳难受的尖叫。虽然一开始就觉得像，但再三猜测下，连宫廷骑士都不敢妄下结论。
就算阿芙拉不信神明，也觉得这样的玩笑还是太过了。
虽然普通的人类脑袋和合成兽缝在一起就足够惊骇，但天使什么的，一定触及到了更恐怖的秘密。否则本应该在丹加环享受信徒无私奉献的神明使者，不会像能源石一类的东西，滑稽生长在了可疑的躯壳上。
现实点的问题。
比如……魔域深处还有多少这样的“脑袋”。
大剑崩碎了合成兽的身躯，和其他合成兽消亡时一样，天使的头颅无声无息消失。看起来就像融化在了空气中。
没了？
剑气不断迸发，一头又一头的合成兽倒下，那些头颅通通在碎裂前不见踪影。
阿芙拉感到自己快察觉到一个恐怖的现实。
当确认这些头颅都和神明沾染联系后，合成兽的存在甚至不能作为普通合成兽来看待。
这让她升起一丝不安。这次魔族之行，许多信息和认知中截然相反。好像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潜伏着恶魔，凝视着另一侧的光明。如果不去探索更真切的消息，她无法说服自己继续沉浸在修炼中。
疑问在骑士心底拉响警铃，不由加快了下手力度。
血雨腥风。
每一剑在刺出时蕴含着惊人力量，不知不觉，蛮兽群的数量疯狂消逝。
一部分，被阿诺德和康塞尔的魔族战士们集体剿灭；更多的大部分，都死在了乌鸦的大剑下。
仿佛不知疲倦，等再次看向乌鸦时，战士们的神情中都带着敬色。
很难相信只有独角单薄的身体，容纳着狂暴强大的力量。长时间的战斗中，许多战士都感到了疲乏，而乌鸦依然不知疲倦地战斗着。挥剑的速度或者轨迹都没有太多变化，明显还很有余力。
魔族对强者总是敬佩的，但他们不清楚，阿芙拉也感到了力竭。
只是宫廷教导职业者的最初，就要他们学习让战斗更有利的诀窍，其中有一点非常重要。导师再三强调，要求他们死也不能忘记。
不要将弱势展现在敌人身前。
吃力是力量上的差距，疲惫却是精神和躯体的精力匮乏，一旦显露出疲态，很容易让或许同样疲惫的对手感到胜利在望，重振精神。
到那时，也许有利局面会转变成大不利。
为了避免这一情况，宫廷的要求苛刻严厉，几乎可以称之为非人折磨了。
这种非人折磨，也让宫廷种子们将这些窍门化作本能，牢牢刻印在了灵魂深处。这也是为什么，出自宫廷的职业者往往比其他地方的职业者更耐打，更擅于战斗。
毕竟在宫廷，战斗已经形成了一门体系。
思考着“天使”问题的阿芙拉，只是本能掩盖了自己的体力不支罢了。
暗夜坟场最外侧有临时建立的驻地，阿芙拉领着战士们前往驻地休息，半日后，体力恢复了大半。
正当他们准备回返时，暗夜坟场最深处传来了喧哗声，仿佛出现了不得了的事态。感知到强大波动的阿芙拉瞬间变色，望向了禁制所在的入口。
果然。不多时，禁制入口内响起了一声无比凄厉的悲鸣。
鬼哭狼嚎的悲鸣声响彻天际，像暴涌的狂涛，清晰传达到了驻外之地。
这种悲鸣远远超过了一般蛮兽的嘶吼，仿佛从灵魂深处迸发出了强烈的痛苦和绝望，呼啸着压过了暗夜坟场的全部声响。苍穹之上的云层震颤着迸散，让不少精神力不足的魔族扭曲了神情。
在忽然转变的光景前，阿芙拉紧紧锁眉。
暗夜坟场沸腾了，但绝不是喜悦的呐喊声——沸腾中夹杂着大量的惊惧，禁制深处可能出现了不得了的事物。
几乎不做犹豫，阿芙拉迅速赶向声源处，休整完备的魔族战士们也跟随在身后，祭司们没有前往。
不管如何，最先考虑保住还在坟场内祭司们。
越往深处前行，遇到的魔族越多。
大量中小氏族都放弃了狩猎，朝着最外侧的驻地奔逃。强大迫人的魔族战士们，此时此刻四散奔逃，全凭着感觉朝外侧逃散。
阿芙拉没有去拦截这些小氏族的族人，以他们的能力，八成也没有看到确切的景象。
不过渐渐地，高等氏族也在往外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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