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八章 杳杳（6）（1/2）

穆远川一直眉目淡淡的, 在面对无灵的过程中几乎毫无情绪变化, 到看见无灵腿上扎进去的木刺, 不禁蹙起了眉头。穆远川从柜子中拿出酒和火油，那在手中犹豫了一下, 道：“这里条件简陋, 只能用酒冲, 很疼。我帮你封住穴道, 少些疼痛。”

无灵摇头：“不用，我现在不怕了。我曾经和人打架, 肩膀被刺穿，也没止痛，生扛住的。”那次她以为穆远川的死和言彧有关, 深入言府却正好落人圈套，中了言彧一剑。当时她满脑子都是言彧说穆远川薄情寡义的话, 心都死了，便觉得疼痛是小事。

穆远川看着她，恍惚还是那个在落梅山庄外受了伤，要他哄了才能好的小女孩, 此刻却摇身一变，什么事都靠自己咬牙扛过去。穆远川只恍惚了那么一瞬间。他裁了无灵伤口处的衣裳、烧酒擦小刀、剜出扎在无灵肉里的木刺来，又拿干净的布为她包扎。

整个过程无灵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就那么看着, 很疼的时候, 只有身体无意识地颤栗。穆远川到底是不忍心，在伤口四周沿同一方向轻轻抓了抓——在四通客栈，在昌安，他就曾这样帮无灵缓解疼痛。

无灵当然记得。事实上只是这么一下子，无灵的情绪就能轰然崩溃，眼泪她就很想把小云抛在一边不管，很想问穆远川能不能跟她走。

压抑的感情和道德规范在无灵心里冲撞。她决定退而求其次，不诉诸个人感情，而用其他的牵挂来表达立场：“穆家现在只有老夫人和小穆天了。你知道的，夫人当一家主母当得很称职，无论她心里多么难过，都要强撑着主持整个穆家。可是自从知道你去世之后，她几乎是一夜白头的。所以……穆远川，回去吧。替她分担。”

穆远川盯着无灵的伤口，确保处理好了，才将烧酒又收回柜子中。这过程他一直没抬头，和无灵也没有眼神的交流，待转过身去放东西时，才说：“谢谢你帮我母亲。”

无灵道：“可我只是个外人，无论我多么想要帮她，能做的毕竟有限。她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无灵看着远川的背影。

“当年她就是这么说的——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和家里的族长一起叫我回去，把这个担子交到了我的肩上，而没问我愿不愿意。我做穆家家主三年，枕戈待旦，身心交瘁，夜不能寐。”穆远川慢慢转回身看着无灵，脸上浮起了一层很浅的苦笑，“可是在吴家村，我能睡个好觉。”

他没有直接拒绝无灵，只是礼貌客气地讲了这个情况，就一下子把无灵的话全噎了回去。无灵的印象里，穆远川是不会这样讲话的，他不会自己立于道德之上，叫人去做道德选择，而现在他这么对她——其实无灵哪里舍得让他操劳，她已经替他肃清了内忧外患，只是想叫他回去过靠近她的生活而已。只是这两个人，一个拿亲情绑架对方，一个拿人情回击。

无灵点点头，知道穆远川态度坚决，她只能草草一笑：“好。”

“水来啦——”

小云端着两只瓷碗进来，正好撞破堂屋一片尴尬气氛。小云不知堂屋里三个人聊了什么，远她走到远川身边，将瓷碗放下，搓着手笑道：“家里没有什么像样的茶叶，就一种，略有点苦味，相公说茶叶的品相不好，我也尝不出来，平时乡里乡亲的都喝这种，要不然就还是用这个茶叶吧？”

穆远川道：“她喝不惯的，你煮白水即可。”

小云有点不好意思：“方才抓了一把进壶里了，那我再去烧一壶水。”

无灵“哎”了一声，伸手拦住小云：“劳你费心了，让我们尝一尝村子里的茶吧。”

阿五道：“姑娘以前也有生活拮据的时候，生活做饭都靠自己，那时想喝点茶叶也不舍得，但凡有，都甘之如饴。”阿五见穆远川仍把无灵当做娇生惯养的念顷岛二小姐，便替无灵鸣不平起来。他是亲见证了无灵替穆远川报仇而和家里分裂，见证了她一步一个脚印的成长，那些娇生惯养的习气早就被无灵抹去了，如今的郁无灵忍耐又从容，这些过程穆远川哪里知道？阿五不服。

穆远川多少明白阿五的不服气，点点头，示意小云不必担心。

小云替几位倒上茶，眼见着外面天色几乎全黑，说：“天已全黑了，这山上的路不好走，再回去恐怕找不着出路再被荆棘刺几下子。要是不嫌弃的话，您二位今晚上就在我们家将就一晚，等明儿天一亮再走。”

阿五也有此意，当下便替无灵应了下来。

穆远川这园子里有两间勉强可以称之为厢房的屋子，小云很快收拾好，提议她陪无灵住一宿，让阿五和穆远川凑合。阿五和穆远川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看不出心里想什么，都平静地答应下来。无灵还没说什么，小云便热情地张罗开了，一面说着要给两个贵客亮一亮厨艺，一面央着穆远川帮她打打下手。

无灵心里疼——她看着穆远川含笑陪小云去厨房的模样，心里好像裂了几半似的，不自觉捂住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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