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别姬（2/2）

他透过人群，看着临近崩溃的花影，慌乱中，他竟然忘了出声回上一句。一咬牙，他攀着扶手翻身出去，借着固定船只的绳索缓冲了下，便跳上了岸。一个踉跄，膝盖受力下一阵钝痛，也没理，便朝着同样看见他了的花影奔去。

他们就这么撞进了彼此的怀里，胸口一震后，顾念之就见向来温润平和、小心翼翼的花影露出一副他从未见过的，野兽盯紧、独占猎物般的神情。下一刻，纤细的手就以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攀上他的后颈，将他按下，花影猛地吻了上来。

谁的牙齿磕破了谁的嘴唇，一股咸腥缠绕在舌间。他们用力地、投入地、忘我地亲吻，全然不顾身处何方，今夕何夕。覆在后颈，箍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要将对方吞吃入腹，融进骨血里永生永世也不分离似的。

周围惊呼声议论声四起，可谁管呢。

那些人算什么。

他们只要，也只有彼此了。

而如今，这剩下的唯一也将消散干净。

泪水不分你我地融在了一起，混在他们的脸上，嘴里。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们才稍稍分开了些许，唇间带出几根混着血色的银丝。

顾念之听见花影带着哭腔的声音:“你说……说好了的，要陪我过每一个重阳，要在……在院子里另开一片地，再种一丛新品种的菊花，你说了不会不要我的！顾念之你骗人！！！”

“对不起……”顾念之动了动嘴唇，声音哽得也不知道究竟发出了没有。

“我不管！我不许你忘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忘！！你别想……别想着就这么走一辈子，不管多少个重阳，我都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回来给我道歉给我赔罪……等到我老了，等到我死了，就是只剩个坟你都要回来！！！”他把头深深埋进顾念之的颈间，一口咬上了顾念之的锁骨，似乎要借这种方式缓解无处宣泄的痛苦，而后又因为舍不得他疼缓缓松了口。

他用极其委屈的语调喃喃着:“念之……我是你的妻啊，你还欠我一身嫁衣……”

顾念之再说不出话了，只是紧紧地，紧紧地将他的小九箍在怀里。生活里总有些并不可爱的重合，十二年前他愧疚地搂着怀里哭泣的小九，十二年后他痛心地搂着他的妻，不变的是那一股搂着满怀月光一般的心慌，没有半点踏实的感觉。

月光本就是搂不住的。

贪恋水中月的猴子是个什么下场呢，被编成了成语，为人调笑讥讽至今。

轮船不合时宜地在此刻起锚，甲板上有人同样在唤顾念之的名字。

花影身子一僵，深吸了一口气，退出顾念之的怀抱，用视线深深地描摹了一遍顾念之的模样，而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日清晨的吻，郑重地，却又轻柔地如数还给了顾念之。

顾念之被猛推一把，踉跄着，倒退着往轮船走去。

见他终于登上了轮船，花影忽然冲他露出一个笑容，风华绝代，令人心颤。只不过这一回，却像是雨水打碎了残留枝头的杏花，打碎了整个春天。凄美也是美，甚至比圆满更美更难忘，可说到底，亲身经历的人，谁想要那个凄呢，谁稀罕旁人眼里那个美呢。

他终于如卸重负，冲着开始驶离的轮船喊出了他从未喊出的内心，从未找到的自己:“顾念之！我爱你！”

“顾念之！！我爱你！！”

“顾念之！！！我爱你！！！”

他在顾念之同样嘶吼着的回应声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直到回应越来越越远，越来越微弱，最后再听不见。

漂亮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跌坐在地上，依旧喃喃着，不管周遭是个什么惊愕嫌恶的反应，只是盯着轮船远去的方向。

念之……我爱你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