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1/2）

听到邻桌说起这怀谷公主的遭遇，没来由地，金澄心上一紧，呼吸有些急促。眼前似乎浮现出一片火海，以及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大雪。火是热的，灼烧着皮肤生疼。而雪是凉的，落在皮肤上丝丝凉。极热极冷交织在一起，让人分清显示与幻境。

可是现下感知却不是立刻逃离火海，而是看向了高处。那应该是一座木塔，拔高矗立。比跳跃的火焰与纷飞大雪更加清晰的，是塔顶一抹摇摇欲坠鲜艳的红色。似乎是个孤零零的红衣女子，长长的衣角被火焰燃烧升起的热气和寒风吹拂起来，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色莲花。

站在燃烧的木塔上，情况十分危急。看这样子是想自寻死路啊。金澄意识里想呼喊她，可是嘴巴却怎么努力都张开不了，一个字都叫不出来，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色的热气中变形。木头燃烧出呛人的烟气，不应该是逃离这火海吗？可是双脚却像是固定在了地上，怎么用力也不能移动分毫。

灼热的空气舔舐着冰凉的雪花，一切都在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当红色消失在火焰中，那一瞬间金澄甚至呼吸不过来，灼烧的疼痛十分清晰。赶紧端起茶盏猛地喝了一口，又塞了一块香甜的桂花糕。丝丝甜味从舌头蔓延到头顶，形成一阵令人放松的愉悦，脑子才从那种混沌无力中清明起来。

怎么回事？感觉好像自己经历过一般。可是记忆里绝对没有这一幕。他属火，那点火气根本难不倒他。

台上优伶已经谢幕，丝竹之声微微回荡，余下那哀婉悲怆的戏腔在梁上飘荡。所谓余音绕梁，就是这种感觉吧。刚才感知的一切似乎就像一场梦，梦醒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是心中微微有些起伏，当真是这戏演得太好太真也让自己入戏了不成？

堂中还有很多人都沉浸地戏中不能自拔，金澄挥手招过堂倌，要给那位优伶狠狠地打赏。

雪凰依然保持着看戏的姿势，即使幕布下落，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也同情那位公主的遭遇。那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公主，应该众星捧月般地被宠爱被呵护。然后嫁与一位知心的驸马，举案齐眉，对镜画眉，膝下儿女缠绕过完富贵的一生。而不是站在烈火飞雪自刎而死。那样一个美丽而又刚烈的女子，真是让人可叹可敬啊。

金澄平复好心绪，在果盘里挑了一个大大的橙子出来。橙子颜□□人，甘甜多汁，甫一撕开外皮，香味便弥漫开来。

“一路上见你别的没吃，这橙子倒是吃了不少。觉得你喜欢，要不要来一个？”

“谢谢。”雪凰终于从刚才的神情中回了过来，“真是一出好戏啊，很感人。”

“嗯，演得很不错。我已经打赏了。”

雪凰低头吮起橙瓣来。

金澄在镇上有一处幽静的别院，已经清扫干净。雪凰似乎比他更沉浸在刚才那出戏里，去别院的路上本来冰冷的脸上多出一份哀伤。那哀伤之极的模样看得金澄心生怜惜，真想把他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恨不得倾尽自己所有换他展颜一笑，全世界都只剩下他眼角眉梢的忧伤。

下人带着雪凰到了安排的房间，雪凰说身体不舒服，晚上想一个人静静，明天出发的时候叫他就行。金澄点点头，看着眼前的雕花木门渐渐合上。

门一关上，雪凰就无力地沿着门跌落在地。

晚上，金澄做了一个梦。

那是长长的一段走廊，空旷，深邃，安静。朱红色的柱子规整地耸立着，有微凉的风穿过，惊起了屋檐下的铜铃，清脆的声音便一阵阵地传遍走廊。他站在走廊上，觉得铜铃的声音真是美妙啊。

微微侧首偷窥周围，柱子至少有一人怀抱那么大，涂了很好看的朱红色，显得威严庄重又不失大气。上面绘了精美的花卉瑞兽图案，用得是最艳丽的色彩，还贴了金箔。这应该是一处宫殿吧，他低着头暗自思忖道。门口外面站着黑衣黑甲的侍卫，神情肃穆，一动不动像雕塑。之所以会站这里，似乎是要见什么宫中贵人，心底很是紧张，头放得很低，生怕一个不小心冒犯那位贵人。

有个小宫女迈着急切的小碎步从殿中出来，清脆的声音飘来：“公主有请，请吴画师随我来。”

于是他诚惶诚恐地跟着小宫女进了宫殿，甫一进去，就闻到淡雅的熏香，精巧的摆设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黑亮的地砖一块接着一块。似乎梦里的他没有见过那么好的东西。

忽而想起来，今天他是应征来要替一位公主画像的。那位公主即将要出嫁，按规矩是要画一副她与驸马的成婚时画像。可是行礼当场画肯定来不及，所以在提前分别画好她与驸马的画像再画到一副图上。

金澄兀自想，他做过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指点江山的帝王，逍遥自在的神仙，浪迹江湖的侠客……唯独没梦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卑微的宫廷画师。他一边走一边扶稳了自己的画箱，手心不可控制的全是冷汗。

跟着小宫女走过宽阔的大殿，来到一间精致的偏殿。

“公主，画师来了。”宫女轻声禀报道。

“微臣参见公主。”他小心翼翼地跪下去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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