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炭（1/2）

花车已经开过鄱城的主干道，快要到花兮园门口时，车尾响起一阵低沉的琴音和一声声大喊。

聆儿——聆儿——

所有许家弟子齐齐回头，坐在车辕上的林天星牙齿咬得咯咯响。车内的新娘子听到这声喊，顾不上自己头上翻飞的珠串，伸手去撩小窗帘。

“小姐——可不敢这样，会误了清白的。”素琴赶紧拾起膝上的红盖头，想要遮住新娘子的脸。

“椋郎，你如约来带我走了？”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指用力的扣住车窗，狭小的窗户令新娘子无法探出头。

“林天聆！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许湛怒斥道，“长歌你吃干饭的吗？长风你先去捉妖，我把这边稳住就来。”

龙长风敲了敲窗框，拔剑带着几个弟子前去围堵来人。

听到许湛喊到“长风”两字，林天聆受到极大惊吓，撕扯着嗓子喊着：“椋郎——快跑——”站在街道上的男子听到示警的大喊，抱紧怀中的琴，不停地往后退。

龙长歌和素琴一同用力将林天聆拉回车内。林天聆的簪饰歪斜，墨黑的头发披散在眼前，半遮住一双溢满伤心痛苦的眼睛。龙长歌努力扶着林天聆，耳边听着慌张无措的呢喃。

“我与椋郎两情相悦，怎么可能他是妖精，我是疯子呢？他带我登高山仙境，去深谷密林，身边鸟兽相伴，鱼龙共游。我们一起看旭日东升、星河灿烂。只要听到他的琴声，我便能见到从未见过的人间美景。还有他，在身边。”

林天聆无神的眼睛盯着车顶，一声一声叫着爱人的名字。

“姐——”林天星不满的声音传进来，“这一路上姐只喊着那个妖精的名字，你有没有想过我啊？我可是差点被他杀了的！长姐你被他手上的琴蛊惑了！清醒点——别再让人看我们林家笑话了！”

说到这里，林天星突然梗了一下，没了声息。林天聆没听到弟弟的声音，回过神来喊林天星的小名。很快，外面传来许湛和林天星说话的声音，而另一边许家弟子追逐妖精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车又开始移动，林天星拉着缰绳抹了把眼泪，靠后点，说道：“家里已经出了一个笑柄，我们不该再给爹娘添麻烦。长姐从来都是我的榜样，做弟弟的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堕落下去。再者许三哥人很好的，我们家里也撑得住台面，长姐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车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林天聆拿着手中的喜帕，想起自己没日没夜的绣鸳鸯并蒂莲，但真到穿的这天，站在对面的却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椋郎。诚然，林天星说得没错，人与妖殊途，但她也不相信自己眼光不好，错将妖精看成情郎。

素琴开始帮林天聆重新挽好发髻，将掉落的珠钗戴回原处。大红的盖头再次落下，完全遮住林天聆的视线。

车很顺利地进入了花兮园，新娘子由素琴和龙长歌扶着进入花兮园袖春院。林天星立刻到正厅报告许夫人及长辈这个消息。众人都默默松一口气，许夫人叫人再添上茶水，向林老爷道喜。

许琇莹带着林天星绕到屏风后，问许湛的情况。林天星颇为自信，说道：“许姐姐不必担心。龙师兄也到了，加上还在暗中协助的陆师兄和徐师兄，就算他是所谓妖神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那林妹妹怎么样？上次见她时，她人都瘦了好大一圈，现在还好吗？”许琇莹关心林天聆的身体情况。

林天星摇摇头说：“比之前好点。只要那个妖精不出现，长姐还是长姐。许姐姐！我怕长姐一直疯下去，结果辜负了三哥的好心好意。”

许琇莹赶忙出声安慰：“不会的。林妹妹肯定会好的。我去看看她，你自己也要小心。明华他们没回来，那个妖精就有可能再杀回来。你千万要保护好各位长辈。”林天星握着身侧的长剑，坚定地点头。

许琇莹穿过袖春院的回廊，院里的腊梅悬在枝头，丝丝缕缕的暗香飘荡着。小青和小兰站在主卧的门口，看到许琇莹立刻行礼开门。

一进门，许琇莹看到龙长歌站在门边行礼。许琇莹让小脸带着忧愁的龙长歌出去等候，连带着把贴身伺候的素琴赶了出去。

林天聆已经揭开盖头只露出美丽的容颜。她盯着梳妆台上的铜镜，对周围一切都没有反应。直到许琇莹搬来席垫在她身边坐下，林天聆才微微侧头看着昔日的闺中蜜友。

许琇莹看到比上次见面还要消瘦的林天聆，不禁心痛问道：“你的病怎么比之前更重了？是那妖精不停纠缠着你？你看他把你害成什么样子了……”

林天聆摇摇头，平静地说：“吃不下，睡不着。我想他，想听他弹琴，想一直跟在他身边，想和他去看看那些景色是否真如此美丽。是我。是我纠缠他。你们不该因此说他是妖精，他是无辜的！”说完，倏忽明亮的眼睛含着泪，倾诉内心最深刻的爱意。

许琇莹立刻用手帕小心擦林天聆眼边不停坠落的泪珠，叹息一声，转口安慰林天聆。

所谓椋郎是早几年就客居林家的琴师。当年林寒雪入赘西峡炎红家后，这位世传可以用琴音治疗人心中伤痛的琴师被请进了林家。这位琴师果真有抚平人心中悲痛的奇异能力，不仅治好林小姐的悲痛，而且还让林小姐彻底迷上他。

当时许琇莹陪着林天聆坐在珠帘后，听着东方椋弹琴，也曾为其琴音而倾倒。那宁静悠远的琴声曾在林家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那段时间不管去到哪里，许琇莹都能听到回荡在耳边的流水般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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