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2)
这样揪心的日子又过了小半个月。一日,刘家浜忽然一大早起床,穿好衣服拉着五燕子,提着包裹打开蒋家的大门径直下了山。他已思考很久了,他要回到刘家湾,回到属于自己的家去,即便面临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也不要继续在外边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他扔下了蒋儒生帮他定做的所有衣服,就连穿着十分舒适合脚的皮鞋也丢在一边,他坚决不跟他道别,换上补丁套着补丁的布鞋,拖着发软的双腿向着山下而去。
只是,一切都是事与愿违的,情势根本不可能照着他的思想去发展。廉淑琴怎么可能会接纳五燕子这样一个女人做小呢?都什么年代了,早已不是那个大丈夫可以三妻四妾的年代了,人类与生俱来的自私本性也难以容纳家里边突然多出一个女人和自己争宠。
一点都不奇怪。刘家浜一回到刘家湾就被廉淑琴指使三个儿子给关了起来,他并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他知晓廉淑琴定会让儿子去冯庄通知咸麻子和宝华,他想着兴许五燕子还是跟着宝华比较好,跟着他总难以有光明的明天,这一刻他又否定了先前的很多想法,他决定沉默地活着做个千夫指的坏种。
话说这一日,咸麻子接到刘大的通知到刘家湾去接人,他到了刘家湾后因咽不下胸中的那口恶气,就赖在刘家不走了。他的傻闺女叫人欺负成那样,现在眼看着连个打算要她的人都没有了,这样的恶气怎么能轻易就咽下呢?
咸麻子来势汹汹,可廉淑琴也绝非善茬,两个人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刘家大院一直闹哄哄的持续了好几天,后来因咸麻子处单枪匹马的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经不起过久的折腾,想着吵吵闹闹的还要在人家抢吃的抢喝的晚上还要抢地方睡觉,最终因实在是觉得也占不着什么便宜,便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咸麻子走后,刘家浜便被廉淑琴放了出来。出来的第二天晚上趁着大家都睡着了,他悄悄地将白天收拾好放在麻袋里拿到外边藏在牛棚顶上的帆布包拿下来,随后背着包安静地消失在了月明星稀的夜幕里。他这是要去哪呢,他一个人还能去哪呢?他本来是要回来回归家庭的,可当真回来了才陡然发现一切早已变味了,已然回不到过去的安宁了。万般无奈,他只能再次选择,痛定思痛,他打算再次抉择,他终于决定还是离开比较好,哪怕是一个人浪迹天涯总好过天天看着各种脸色憋屈地活着来的痛快。
蒋儒生那里打死是不会再去了。选择流浪也绝非是坏事,这样想定了便义无反顾了。他出来时带着钱的,他为那个家做了大半辈子贡献,拿走一些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将廉淑琴藏在红木箱里用红布包着的他们家全部积蓄的一半带了出来。他之所以带走一半,是因为他活命需要钱,整个家几乎都是他一手撑起来的,他带走七千块钱又算什么?他给他们前后留下了那么一个完整的院子,他给每个儿子都娶了媳妇置办了家具,他还给他们留下了七千块,难道他还对不住他们么?他没觉得自己有多过分,所以拿走多年攒下的全部积蓄的一半,是无需愧疚和不安的。他想即便他带走七千块,剩下的钱和家底放眼整个刘家湾,他们刘家也还是数一数二的大户,相比较缺衣少食的人家,既然他们每个人都不愁吃喝善于营生,还有什么好不安和愧疚的?
虽然事发后家里的每个人都待他态度迥异,他却并不打算怨恨他们。他这一次走的并不匆忙,并不害怕他的家人会连夜追赶上他,他唯一担心的是他一晚上根本走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他要去的地方是在走到月下树梢时决定的,既然他做了决定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人生横竖就是一死,丰富的人生路见过世面的死,比在单调乏味的人生长河里不知所谓地死去,实在是要好很多。他这次决定去的地方就是他曾经去过的南京城,他决定带着他的热情去那座大城市过不一样的人生。
没错,不久之前他已经去过一次了,见识了它的繁华,然而并非是独立自主的,身心受控下的旅途叫他厌恶。所以这一次他决定独自前往,做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
天亮时分他走到了县城,后来他灵机一动不打算继续走路了,打算花点钱坐客车去。他想着车子总是比人的双腿要快的多的,与其不知何时才能走到,还不如花点钱快一点到达自己梦寐以求的地方来得好。
到了县城的汽车站后,他在路边停下来,想着得吃点早饭才行。人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活着,于是为了生命的延续,他又花了点钱在一个摊点买了一碗稀饭和两张烙饼。看着自己的手不断地往外掏钱,他知道日后在城里边活着需要不断往外掏钱的日子还多着呢,他现在不会再亏待自己了,以往的几十年都节衣缩食,现在他一个人浪迹天涯了也就不需要再继续往昔那囚徒一般的日子了,这一刻他决定自在而畅快地活着,绝不能过度地委屈了自己。
他吃饱喝足后,提起包往市场那边走,他来的太早了,车站门口卖早点的说起码要八点钟才有车子呢。他觉得也好,正好趁着这个空档可以到早市里去看看,要是合巧就顺便买几身衣服鞋袜带上。南京城的东西都贵的离谱,他已经见识过蒋伟大他们每一次开席或者到外面吃饭时付账的钱数了,虽说寻常人家不会那么离谱和阔绰,然而大城市的物价总是要比小地方来的高,这一点他自然是明白的。可即便小地方的物价不会十分的离谱,然而他几十年来也鲜有决心买几身像样的衣服鞋袜,他觉得从这一天开始没必要再节省了,已经没有需要操心操劳的人了,省了钱又有何用,反正死了也带不走一分。
他在早市上溜达一圈后,发现大多都是些卖吃食和蔬菜水果的,卖日常用具和农具的也很多,唯独早上开门卖衣服鞋袜的没瞧见。他有些失望地拐弯打算出去,碰巧转弯处有一家裁缝店开着门,看着不像是开门做早市生意的,倒像是住家。或者更准确地讲,店家是住在店铺里的,做生意住人两不误。
女主人盯着提着包的刘家浜瞧了好久,将手里的牙缸和毛巾往旁边一放,叉着腰打量着问:“你?做什么的?”
刘家浜也盯着女人瞧着,说:“想买几身衣服鞋袜的,没瞧见市场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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