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伤上阵（1/2）

日上中天，太阳穿透云层，撒下一地光明璀璨。耀阳的阳光驱散了山间长年缭绕的云雾，鸣岐山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了它的真容，当真是高耸入云，巍巍壮哉。如此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实在是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小月逆着光看向最左边那一片迎风招展的青衣缓带，钟离亭站在最前面，严肃的表情，与天君简直如出一辙。孟子煊站在他身后，微微低着头，面色有些苍白。若凌站在行列的后端，隔着数道人影，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孟子煊。

宗门大会不同于平常集市上所见的打擂，谁对上谁，谁先出战，谁压轴，想必都是经过一番仔细的计划与考量的。仙门各派，明面上是同气连枝，不分主次，但私下里，早已有好事之徒将各派暗搓搓进行了一番比较，排定了名次。这天宗，无极天尊法力无边，门中弟子更是人才荟萃，其声望名誉早已远超各派，历来被视为各仙门之首，俨然已呈领袖群伦之势。

对于这种江湖排名，有人服气的，自然也有人不服气。南宗缥缈峰南极仙翁门下弟子，便一向是不大服气的。

不服气自然有不服气的理由。

无极天尊与南极仙翁，论修为究竟是谁更胜一筹，恐怕除非是他俩真刀实枪的干一架，否则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而世人之所以更推崇无极天尊，实在是因为与南极仙翁那种捉摸不定、虚无缥缈的做派比起来，无极天尊显而易见的更有武林泰斗、一派宗师的风范。

说起南极仙翁，那实在是一个有趣的人。宗门大会，多么严肃又正经的场合，便是如逍遥子，那么样一个不拘形迹的散人，此番也束发簪缨，做出个一派宗祖该有的风范来。而这南极仙翁，依旧是宽衣博带，袒胸露乳，脚下一双破草鞋，手上一把破蒲扇，拿在手里悠闲自在的摇啊摇。四月的鸣岐山，凉风习习，穿少了都让人觉得冷，也不知他摇个什么劲儿。

就这么个放汤不羁的形象，别说是一派掌门了，就是他屁股下面那张楠木雕花太师椅，也让人觉得他不配坐。然而，南宗在各仙门中的地位，近千年来，却是扶摇直上，几可与天宗比肩了。

这主要得益于南宗近千年来干的几件大事儿。

当先的一件，便是斩杀了千年前作乱三界的始麒麟。始麒麟重现伏魔山，本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九重天上的天君，甚而派了大军前往围剿。各派仙门，本就为伏魔而结盟，此番便是出于正义，也应助上一臂之力。然而，围剿的大军还未进山，便看到南宗弟子已经抬着始麒麟的尸体唱着歌儿出来了。

南宗凭借一派之力，便绞杀了始麒麟，虽则各派自忖，若是拼尽全力，也并非做不到，但想完成得这般轻松，却实在不可能。

如果说这一件事还只是让南宗大出风头，那么接下来的几件事便足以使南宗具备与天宗争胜的资格。

平定南海水妖之祸、降服魔龙、扑灭魔族王宫旧址突然熊熊燃烧的地火……这些事情，随便拧出一件，都是惠泽三界的大事。以往遇到这类的事，都是由天宗出面，召集各派高手一同剿灭。而今，南宗却悄没生息的抢在各派前头把这些事儿给做了。

这一反常现象确实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以往，南宗对于三界的事务，纵然不算十分消极，但也绝对称不上积极，每回各派要合力干个什么大事，南极仙翁也只是随便派出几名弟子凑个数儿。南极仙翁是个比闲云野鹤更加闲懒三分的性子，创立的南宗在各派中声誉也着实一般，门下弟子更是龙蛇混杂，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南宗收弟子，从不看家世渊源，也不看前科旧业，来到缥缈峰的，只要有缘，便是悍匪强盗也照样收入门下，若无缘时，任你是天皇贵胄，也休想踏进山门一步。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然而这南极仙翁的性子，咋就说移就移了呢？对此，江湖上也是流言泛滥，众说纷纭。甚至有人猜测，莫不是如今的南极仙翁，并不是真正南极仙翁，而是被什么厉害的妖邪李代桃僵？因着这一说法信的人实在太多，无极天尊还专门走了一趟缥缈峰，亲自去拜访了南极仙翁。结果，官方认证，这南极仙翁如假包换，是个正牌货。

无极天尊都亲自验证过了，那肯定假不了。于是，大家只好信了另一个猜测。

据说，南极仙翁最初也是个相貌堂堂、英俊不凡而且有上进心的小伙子。之所以现在成了个邋里邋遢，脚踩破鞋子，手拿破扇子，一天到晚摇啊摇的破老头，那是因为受了一场情伤，打击太大。

传闻南极仙翁与无极天尊，在年轻时共同喜欢一位姑娘，这姑娘却是更垂青于无极天尊，甚而在某一次大战妖魔时，为救无极天尊，牺牲了自己。这姑娘死后，无极天尊便勘破□□，把全付的精力都投入到修习之中。南极仙翁伤心绝望之下，隐居缥缈峰，稀里糊涂地创立了南宗，稀里糊涂做了一派宗主，数万年来，门下弟子收了不少，却依然是个落拓不羁，诸事不上心的形象。

直到某一天，南极仙翁忽然想通了，觉得为了一个女人，赔上一辈子，实在划不来。于是乎，虽然破鞋照样穿，扇子照样摇，但那颗积极上进的心又回来了。

因着这剧情过于老套陈旧，乃是个民间话本上烂大街的桥段。而且年代久远，想找个见证者都难。更兼之这故事本是个伤情的故事，虽则老套了些，到底余韵无穷，令人伤感。突然间，在故事的结尾来了这么个突兀生硬的转折，硬生生将一出绮丽哀婉、求而不得的爱情故事，演变成了一出催人奋进，引导青年人切莫沉溺于儿女情长荒废人生的庸俗伦理剧，也确实不大符合现如今观众们的心理预期。

然而，却十分符合南宗弟子们的心理预期。师傅依然是从前的师傅，南宗却不是从前的南宗了。你们这样人，就是眼红咱们南宗发展太快，才编出那些有的没的谣言。怎么着那姑娘就非得喜欢无极天尊，咱师傅差在哪儿了？

再说，还不许人积极上进了咋的？

其实，这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剧说，这姑娘喜欢的是无极天尊没错，但南极仙翁喜欢的，也是无极天尊……

因着这个版本实在太过曲折离奇，匪夷所思，不仅南宗的弟子感到愤愤不平，连天宗的弟子也选择性忽略了其中一些细节……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如今的南宗该立的声望已经立了，该做的铺垫也已经做了，真是要资历有资历，要业绩有业绩，就差一个与天宗正面较量的机会，便可与之并驾齐驱甚至取而代之了。

宗门大会便是这样一个万年才得一次的机会。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南宗这一次，真是踌躇满志。

然而，天宗被奉为仙门正宗，金字招牌立数万年而不倒，自然有它的道理。自创派以来，无极天尊约束门下弟子就极为严厉。甭管你送去的是怎样一个少年纨绔，他都能给你培养个品行兼优的谦谦君子出来。因此，三界内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大族，都绞尽脑汁托关系找后门，想把自家钟爱的子弟送到鸣岐山去。

可惜，无极天尊收弟子却极为谨慎，也说不上什么具体的标准，总之，他若喜欢的，巴巴走上门去游说，也要把人家的孩子给带上山来。孟子煊就是这样被带来的，狐帝和帝后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家的孩子能得到无极天尊的赏识，他们自然是十分高兴，然而，也确实舍不得。据说，狐帝足足哄了三天三夜才哄得帝后止住了眼泪。

也有十分想拜入天宗门下却被无极天尊拒绝的，钟伊灵就是个典型例子。当年，伊灵因看上了孟子煊，也想拜入天宗。可惜无极天尊以年老体衰，不再收徒为由，拒绝了她。伊灵只好转而追随她二哥，拜到了南极仙翁门下。

无极天尊虽然弟子不多，统共也才那么四十九个。但个个都出类拔萃，旁人一见，呦，瞧那一身的正气，不愧是天宗门下的弟子。

有如此口碑，兼之数万年来，降妖伏魔，锄强扶弱，匡度大道，驱逐邪祟，做了不少好事儿，天宗俨然已经成为了老百姓心中的一种精神象征——天宗在，正义就在！

南宗想要撼动天宗的地位，似乎并不容易。

更何况，天宗门下大弟子钟离亭，据说修为已达化境，俨然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有如此得意的门生弟子，难怪无极天尊可以放心大胆地宣布隐退。

而其门下排行第六的女弟子凤曦，虽是女子，却实在是个不一般的女子。无极天尊似乎对他的这位女弟子格外娇纵些，因此，这凤曦也与她的诸位师兄弟们很是不同，行事带着三分随性。师兄弟们不敢做的事，她敢做。师兄弟们不敢说的话，她敢说。且不论她从前的那些丰功伟绩，单是前几天轰动三界的斩杀瞿如一事，也足以让世人对她又多了几分猜测，有人甚至断言，她如今的修为，或许已在钟离亭之上。

单是这两位，已经不好对付，更何况天宗门下还有一位最得无极天尊喜爱的弟子——孟子煊。

这位狐族太子是个极神秘的人物，世人都知他性情温和，行事正派，至于他武学修为到了何种境界，却实在是不清楚。只因他一向恬静淡泊，既不爱多管闲事，又不喜与人争斗，多数时候都是待在鸣岐山上，见过他的人都不多，更遑论交手。因此，此次宗门大会，倒是有许多人期待他能一展身手。

至于南极仙翁门下，也着实有几名弟子近千年来出尽了风头，只是他们与天宗这几位翘楚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却是不得而知。

见分晓的时候到了！

日头比方才更烈了，场上已比过几轮，各派高手都已悉数上场。

小月全神贯注地盯着看，浑身的血液都躁起来了。她这几日天天与穆真过招，对于武学剑术是前所未有的痴迷，连做梦都在想着怎么样把穆真给打趴下。此番有机会见识到各派最为精深的招式，自然是不肯错过。心道，我只需凝神学他几招，稍加融会贯通，也能叫那穆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可惜，小月毕竟所知有限，而场上的比斗却越发激烈，招式之繁复，速度之快，小月已有些看不懂了。回头想请教伊灵，伊灵却早已不知去向。小月也不急，伊灵想必是混在人堆里去见某位故人了，她方才就看到伊灵站在天后身旁痴痴地依偎了好一会儿。

台下的各派弟子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肃穆，排在后面的一个劲地往前面挤，好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些。讨论声，叫好声，甚至喝倒彩的声音，层出不穷。小月因看不大懂，便悄悄挪到了一个看起来特别有见识，嗓门又特别大的南海派弟子身边去了。

“我看这一次准又是天宗弟子独占鳌头”，那大嗓门十分肯定地道。

旁边的同门大为不解，“还没比完呢，你如何知晓？”

大嗓门又道：“你看，如今留在台上的，只有天宗的钟离亭、凤曦，与南宗的沧溟客、钟伊灵。其他各派，已再无好手可以上场，而南宗的这两位，我看绝不是天宗的对手。”

“南宗还有一位高手没上场呢，你看那钟无羡，一直隐而不发，八成是想等到最后一鸣惊人！”另一名南海派弟子道。

小月这才发现，台上的钟离亭和凤曦都已比过两轮，而钟无羡果然还未上场，他如此以逸待劳，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除却钟无羡，孟子煊也一直未有上场。小月看向最左边，果见孟子煊正一脸专注地盯着台上，他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苍白了些。若凌已不知何时挤到了他身边，为他挡去了身后的拥挤与推揉，手指牢牢拽着他的袖子，似乎是不许他上场的意思。

小月心道，不上场好，他那一身的伤，如何能再动用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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