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完结（1/2）
七十
一个将死之人的决定，肯定不是突然做的——至少我不是。
时间又过去几天，几周，反正没有几个月。但我很久没有出去，太冷了，戴程君告诉我冬天来了。
我觉得遗憾，因为我不太想死在冬天。
为了做好死亡这个决定，我和他商量，再和我爸妈见一面。
一开始他很反对，他觉得我妈会伤害我。其实我也不敢保证这次见面会不会发生更激烈的冲突，但我认为我这条命是父母给的。
虽然活成什么样、怎么去死都应该是我自己来决定。
保险起见，我提出让戴程君定了一个离我们现在的住处很远的饭店，不要包间也不要卡座，要人很多很热闹的地方，要其他人都看着。
那样就算我妈失控了，我爸那样体面的人，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我们到的时候，我妈和我爸已经到了，他们看上去很正常——奇怪的是一旦我决定去死，他们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正常了。
“爸，妈。”我先喊了他们，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只有少数时候会产生激烈的反抗，比如上次。
我妈想先说话，被我爸按住了手背。
戴程君在桌布下也牵住了我，他看上去很坚定，我突然想起忘了问他这次有没有带枪。
七十一
这是一场不算告别的告别，餐桌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要死了，我和他们闲聊几句，说了最近身体的近况。
我骗他们吃了药已经好了很多，想修养一段时间，再搬回去。
总要给绝望的人一点希望，她才能好好活着。
这是我为我妈最后做的一点事。
这次的气氛没有上次那样剑拔弩张，回去的路上戴程君开着车问我是不是心情很好。
我说：“我感觉我已经好了——不，应该是这一切都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没有生病，也没有......”
“也没有遇到我？”
我转过去看他，认真地点了头。
他可能是看我在笑，所以以为我跟他开玩笑呢，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小没良心的。”
那就再带走一个秘密吧，我可没开玩笑。
我们被堵在了高架桥上，车的尾灯接了一公里远。看着一个学生背着书包走在人行道上，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室友，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和我们班主任怎么样了。
“梁叶和班主任最近怎么样？”我问戴程君。
戴程君看上去很欣慰，可能是感动于我开始过问生活中的人和事。
七十二
少有人能够准确的说出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疾病、车祸以及各种意外，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就像我最开始知道自己得病的时候，也很震惊。
也很少有人能坦然接受自己慢慢走向死亡，尤其是热恋中的人。
我是例外。
最让我备受煎熬的不是我最终会和戴程君阴阳相隔，而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突然和他阴阳相隔了。
我是个病人，戴程君是个傻子。
一直到现在我都这么评价他。
现在是春天了。
我还是熬过了冬天，尽管我瘦了一大圈，也憔悴得不像一个人，但好歹我没有让戴程君一个人度过寒冷的冬天。
之前除夕那天我们两个人一起守岁，我本来是想一直守到天亮，可他跟我说明年我好了才能守到天亮。
我忍了又忍才没哭，就是这种时刻我会动摇，才会觉得死亡很残忍。
于是我把停药的计划往后推迟到了清明节以后，虽然我已经很虚弱很虚弱，疼痛也在加剧。我怕最后戴程君会把我送进医院，提前和他约定了，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医院。
七十三
说来也是滑稽，我毕竟是从来没死过，趁着戴程君不在家的时候偷偷上网查了死之前要做些什么准备。
我原以为我做的准备已经够充分了，但昨天戴程君要借用我的笔记本，问我笔记本的密码，我才想起来，我应该把我所有的密码写在一个本子上。
现在越来越疼了，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计划的时间死去，我加大了药的剂量。
说实话，一个癌症复发的病人不在医院按时放化疗，居然又拖了四个多月，还挺不可思议的。
我正在吃药，戴程君回来了。
我又想起最近我都避免和他提起“以后”，可他偏要跟我提，有几次我生气了，光着脚一身睡衣就跑出家门，再等他接我回去。
我看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正在流血，吓得打翻了药瓶子，满地都是粉红色的药片。
我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问他怎么不去医院，他说他那儿离医院太远了。
我怪他拎不清，他却用没受伤的手搂着我，对我说：“乔乔，哥突然想你了，架都没打完就回家了，别生哥的气。”
七十四
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跟他说想我的话我可以打车过去找他。
然后我们两个笑作一团。
他手上的血止住了，纱布却七零八落地挂在手臂上。我抬手撑在他胸口，小声跟他说太深了让他轻一点，他俯**亲亲我的眼睛，我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他哭了。隐忍的抽泣断断续续。
我捧着他的脸，问他：“君哥，你怎么哭了......”
他始终不说话，一手搭在我的腰上，受伤的手伸过来轻轻抚 | 摸我的脸。
我看到他眼里噙着泪水，却跟我说：“乔乔好起来之前哥都不会做了，乔乔自己动也不行。”
这话听上去实在是让人正经不起来，我一听就笑了，反手撑在沙发上慢慢坐起来，抬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笑了出来。
他像是惩罚我，又重又快，我呼吸都快接不上，却又不肯向他求饶。
是他说的这是最后一次，距离我计划离开的时间还有足足一个月，感觉不坚持到睡着会很亏。
七十五
然而最终我并没有睡着，他抱着我，我们窝在阳台的沙发上看星星。
他用一条蚕丝被裹住了我和他，用保温杯给我冲了奶粉，让我必须喝完。
“它看着让我浮想联翩。”我和他开玩笑，想让他放松一点。
他听我这么说，在我头上敲了一下：“不会累？”
“不累。”我往他怀里钻，他以为我又要干坏事，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拎出来，我忍不住笑了，跟他说：“我就是想闻闻你身上的味道，你干嘛啊。”
他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我自己。
我一时冲动，在他的沉默中问他：“你知道我不会好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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