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场雪（2/2）

......

燕玦站在药庐的回廊里凭栏而望，远远便看到了燕倾陌与元祁师徒二人。他这师妹自幼天赋过人，并不与其他弟子一起学习过，独来独往惯了，待谁都客客气气，也待谁都冷冷淡淡，未曾想如今多了条小尾巴，竟也像是平添了些烟火气息。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元祁也瞧见了燕玦，他身子一侧靠着柱子，远远看去有世外高人的飘渺更有上京贵族的散漫，这一切融在他身上显得并不突兀，反而别有一番风姿。

元祁恍然，当初他第一次见到燕倾陌时，她的状态倒是与此时的燕玦有三分相似。也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就是涩得很。

燕玦朝他二人招了招手，瞧人走近了，脸上挂着笑：“恢复得不错，来吧。”

这时元祁才知道，接受治疗的非他一人，还有燕倾陌，而且相比他这个首诊的病人，燕倾陌已然是常客。

元祁并不知道燕倾陌具体患了什么病，只大约听燕玦提过是幼年之毒深藏体内，每当她功力更进一步，那毒便也更危及她生命一步，这毒之蹊跷，便是有当世医圣之名的燕玦也束手无策。

可偏偏燕倾陌自小到大，所追所求便是剑道无上，固执得不行。

元祁和燕倾陌被分别带进不同的小屋里，他这才发现原来这看着小小的药庐，从里门出去又是别有一番天地。

元祁是燕玦亲自带着过来的，屋子里除却一扇门外连扇窗都没有，门一打开一大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元祁不由蹙眉掩鼻。

入了门，只见屋内空空荡荡，只正中架着一个日常供人沐浴使用的大木桶，而那浓郁药味的源头正在这桶中。

烟气缭绕中，元祁震惊的看着这一澡盆子水，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不会要喝完吧？”

燕玦瞥了他一眼，看白痴似的：“脱衣服，泡进去。”

元祁挠了挠脑袋，十分小白的问：“药浴？泡药浴能治好病吗？”

燕玦却懒得解释，只一味催促他沐浴。

瞧着师伯眸中明显的不耐，元祁撇了撇嘴，背过身慢吞吞解开衣服，最后红着脸咬牙抵死留住了亵裤。

燕玦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进去吧。”

保下了最后的尊严，元祁依言行事，顺着一侧的梯子爬了两步，试探性的用脚沾了沾水——他跳起来，喊了一个辣字。

燕玦一脸无辜：“你师父可说你不会放弃的，你骗她？”

元祁一咬牙，纵身跳进桶里，那滋味儿——滚烫中带着火辣，火辣中还莫名又带着一些刺痛，十分酸爽！

燕玦瞧着元祁刚没入水中就火急火燎的站了起来，药水没在他腰腹位置，裸露出来的上半身和整个脸庞竟已经被一瞬间药物的浸泡刺激成绯红，脖颈间血管亦肿胀起来，在薄薄的皮下跳动着。

“在宫里养了这些年，倒是养了个一点刺激都受不得的身子”燕玦轻笑中略带嘲讽：“若是不想一辈子当个病秧子，就老老实实泡着。”

元祁偏生听不得燕玦这种口吻，也不管此刻他已经被药物的火辣刺痛刺激得浑身发颤，心里憋着一口气，硬生生在桶里盘腿坐下，让药水没到他脖颈处，只留下一张脸暴露在空气里。

只消片刻，元祁那张小脸便已经涨红，他咬着牙坚持，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泪花，看着好不可怜。

可燕玦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冷冷抛下一句：“就在这泡着，半个时辰后方可起身，其间会有药童来为你添水加药。”

元祁此刻双手握拳放于水下，因为忍着疼痛而颤抖不已，在燕玦离开前，双手抓住木桶边沿，眼中人影已然模糊，哑声道：“要那么久么？”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元祁从没觉得原来时间是会过得如此的漫长，从他进入这药浴中到现在，便是连一刻钟都没过。莫名的，他觉得他会坚持不了。

燕玦并没有转身，声音懒懒的回他：“不过是第一天而已，你还有的熬......嘘，你师父就在你隔壁，你听到她吭了半声么？她所承受的疼痛，是你远及不上的。”

元祁瞪大了眼睛看着燕玦离去的背影和关上的大门，房内陷入一片黑暗，他兀自承受着两世以来不曾承受过的身体上的疼痛，脑中却是一片混沌。

混沌中，他只依稀记得燕玦最后的那句话。

师父所承受的疼痛，是他远及不上的。

燕姐姐她...这些年，到底承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