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迹其二十一(1/2)
季舟做过许多梦,他的梦是纸醉金迷间低吟浅唱,是泼墨纸上的风花雪月,是最凄美的诗,是最苦楚的艳词。
他梦见过自己枕着谁人蓝道袍,桌前茶杯里放着不知哪家下的牵机剧毒,风动卷帘门,人消瘦,掀开桌案上墨迹未干整齐书写的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纳兰夫人临窗而坐,眼角泪迹未干,微翘指尖抚过书信上斑驳字迹,双颊搽的胭脂混淆血泪里,满脸悲苦哀痛。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风拂她满头朱翠。
“是你……害死了若儿。”
她看起来似乎老了许多,眼角薄粉掩不去鱼纹,神情空洞凝滞,似乎是绝望。
“你现在是武林盟主了,连那些人都被你杀了……难怪,难怪你可以瞒我这么久……”
季舟浮在半空,看见另一个自己端坐案前,神情温和地望着纳兰夫人,似乎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长辈般有耐心。
于是他又想起那扇门,那时季若便是在外头拼命敲着撞着,嘶吼着哭泣着拼命要他开门。
他没有开,说不出是害怕多一些还是报复多一些,蜷缩在门底下,一声不吭。
片刻后拍门声停了,当他再次推开门时,外头只留下一具跪在地上的无头男尸,双手仍然保持着拍门的姿势。
“扣扣扣。”
季舟看见另一个“自己”含笑地敲了敲桌子,如同那晚的敲门声一般,然后低声道:“阿娘,十五的月亮真圆啊。”
纳兰夫人声音嘶哑:“我阻不了你……你是个疯子。”
季舟望着这些从未发生的事情,一个答案悄然浮现在心底,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敢相信,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它。
眼前影像也一点一点散了开来。
有冰凉的丝雨飞溅到他的身上,他听见一个极熟悉的声音。
“我定是见过你的。”
白发道者神情寡淡,便是听见武林盟主问话也只是兴致阑珊掀眸,冷白的指尖穿插在拂尘里,被白须搔得泛红。
屋檐外细雨绵绵。
锦衣青年发鬓潮湿,眉头因为长期紧蹙而染着皱,而此刻他却如同一个真正的少年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白衣道者,似要寻求一个答案。
白发道长唇角依稀上翘,食指点唇,双眼微阖,总让人想起悲天悯人的圣佛,追逐光影流云。
“嘘。”
青年噤了声,如同毒蛇被捏住了三寸软肋,乖顺地收敛尖呀,不吐露半个字,一双乌黑的眼像极了无妄山冬日上冻的河涧,唯独映照出白发道长犹带霜雪的面容。
“我们确实见过,无论是前世,还是往后千千万万的轮回。”白发道长冲着他淡淡一笑,“正如雨季梅子逢黄时,贫道和盟主你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劫,逃不去,躲不开。”
季舟悬浮在半空,望着白发道长心中猛然一动,无缘无故得慌张,似乎终于知道了什么这么多年苦苦思索的原因,又似乎情愿永远都不知道。
青年人似乎对于道长的回答似懂非懂,烦躁地掀开酒壶,将里面的米酒往口中灌,直灌得满脸薄红,才伸手想要递给道长,附风庸雅地来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道长瞥了酒壶一眼,并未纠正他不合时宜的话,略有些兴致盎然地接过酒壶,轻声道:“这是江南的米酒?曾经贫道也喝过一次……”
“只不过……”道长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质本劣难雕 。”
青年人并不在意地取回酒壶,屈指敲击了壶身两下,发出咣当的脆响,他神情略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又恢复到了寻常人总能看见的温和,就如同带上了一张精致绘制过的面具一般显得不怎么真实。
“你虽为天下第一,却负了天下之一的名。”他话语是坚定而惋惜的,“你造下杀孽,这些罪孽怕是你几生几世都难以偿还的。”
白发道长瞥他一眼,笑了,“所以盟主此行是来杀我?”
青年人指尖滑过玉勾带落在腰间金鞘上,柳叶眼锐利地轻眯起来,似乎总在追究探寻着什么极细微的事物,“可惜了这天下第一,可惜了你生的这副样貌。”
道长问:“可惜?”
青年囫囵将壶中米酒咽下肚,贪饮似的吮干最后一滴浊酒,酒气在他口腔中混淆不清,在唇齿间漏出几分,黑白对错也在他眼底却泾渭分明,总是虚浮得让人不欲深究。
道长颦眉,似是不欲嗅闻世俗红尘味,甩着浮尘将酒意尽抛,而青年却笑得露满口森牙,饱含恶意地扯住道长衣袍,凑去用唇抵着道长耳畔,促狭地笑。
他无不意外眼前人耳垂被吐息晕染胭脂色,正如从不意外四季更替,他眼眸弯弯,只是低声细语诉着情衷。
“可偏生啊,道长您浑身上上下下每一处地方,生得都是合我意极了,让我忍不住动容,想要好好疼爱一番。”
道长一贯听不得淫言浪语,只可怜守着他最后一点点尚未破戒道观清修的规矩,眉宇间泼墨般染着常年孑然一身的做派,隐忍而不耐,仍然是冷淡睥视着青年,嗤笑出声。
“放荡。”
青年人笑嘻嘻地凑上前去,满嘴荒唐言在舌尖打着颤,“我大字不识几个,还得道长亲身教一教,何为放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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