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生日快乐（4）（2/2）

“她在等着我后悔。”楚阳明白。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他没有拿那些题目去问她。她在课堂上提问他，叫他的名字，冷冰冰的，仿佛叫的不是她儿子。

你在期待我站起来吗？楚阳用眼神告诉她。

“真的没有人注意到你这张脸吗？”队友们一直很好奇。

但就像是粉丝总是说，阮尘在某些时间里，似乎跟平时不太像一样，楚阳想，不喜欢自己的人，就不那么让人喜欢。

他低着头不看母亲，让夸张的耳钉替他挡住脸，扶着额头试图转笔。

他做了他母亲眼中小混蛋应该做的一切，但是半点没有想过早恋，他对自己不负责任就足够了，没必要搭上别人。

他一直都没有学会转笔，可阮尘却很会转笔，不但会转笔还喜欢转话筒，有的时候连手里的瓶子都会抛着转一转。

他记得有一次，他坐在教室里，翘掉同窗的集体活动，继续试图理解很不好懂的公式。他母亲在他面前握着和他一样不太好管教的学生的手，端详学生额头的伤口，对那学生说，你还有希望。

你还有希望。那学生走之后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不知道他母亲有没有听到他在重复这句话，能不能想起来他们无数次地说，楚阳以后也就是这幅模样了。

那天下午的课他没有听，他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端详自己的脸。

他很不喜欢自己越来越像他们，有过无数次把自己脸毁掉的冲动。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听着音乐走，希望这一天能在下一秒就过去，希望明天过得开心一点。

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自己曾经挑衅过的人，他说，我今天不太想跟你们打闹。

现在如果被cue到打架很厉害，阮尘会抢着说“那是开玩笑好吗，我说自己是颜控也是开玩笑好吗，我不带眼镜全靠发型认队友的。”

那个时候他巴不得自己身上多一点淤青和一辈子也褪不掉的伤痕，不要被衣服挡住，要人一眼就能看到，可是大多数时候他都闪避得很快。他不明白自己后来为什么跳舞偶尔慢半拍，他是很灵活的人。

那天他擦着唇角的血回到家后，发现桌子上是有碗面的。

“他又跟人打架了。”他母亲这样说，起身把那碗面倒掉了。

他打开冰箱翻出自己偷藏的啤酒当着他们面喝完，把易拉罐扔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我管你们失望不失望。

他把自己嘴角的伤口清洗干净，没有脱衣服就拧开水龙头冲冷水。冷水让皮肤发麻，让他的头很痛。他站在冷水里打冷战，许愿自己能被拥抱一次。

他小时候多乖啊，不哭不闹，他是在遇到阮尘和队友们之后才开始莫名其妙地流眼泪的。好像遇到了愿意给他擦眼泪的人，眼泪才会流出来一样。

“总之……就是许过愿，希望自己被拥抱。”他说，没有把故事讲得太详细。

阮尘走到他面前，一手搂他的肩，一手搂他的腰。因为是阮尘伸的手，这个拥抱会比平时更长一些。虽然阮尘对身材管理的执念让他每天都活在饥饿感里苛待自己，即使是以“上镜好看”的标准而言他也要更瘦削一些，但阮尘的拥抱还是有力量的。

他其实跟阮尘说过很多次，说很羡慕阮尘家里的氛围，你居然叫你爸爸阮哥诶，说你对自己好一点啊，不然你爸爸妈妈一定会难过的。阮尘听了，点点头不说什么。

有天他在看粉丝推荐给他的电影，《蝴蝶效应》。

看到结局怀孕的女人出现的时候，他明白了男主角想要做些什么，不愿意再看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下巴搁在他腿上跟他一起看的阮尘突然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我妈妈跟我说过早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就不要生你。”

“是气话。”他握住阮尘的手腕。

“我知道是气话。”阮尘回答。

从那以后他就不会再提羡慕这种话了。

阮尘是很爱父母的，楚阳知道。阮尘不准他自己在粉丝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是生日会上公司给他放了爸爸妈妈的祝福视频，刚听到父母的声音阮尘就开始找被队友隔在一边的他，把脸埋在他肩上吸气。

“宝贝不哭。”他说，没有把耳麦推远。

作为一个永远不原谅父母的人，他不知道阮尘的爸爸妈妈会不会感谢阮尘愿意原谅他们。

能长大成正常人，在我看来是很幸运的事，阮尘说过。

感情得到了回应后，他反而有段日子极慌，为自己说过的错话不断责备自己。他不明白阮尘为什么那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他，甚至想过，要不要离阮尘远一些，让他再也不会怎么看到自己。

那段时间里阮尘笑着撞他肩膀的时候，他在阮尘的眼睛里捕捉到自己带来的神采，知道阮尘欢喜得不行。但他握着阮尘的手，总觉得自己自私。

他站在房间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程檬从背后推他，问他，你怎么不进去。

“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阮尘从床上爬起来，似乎松了口气一样。

那天晚上他们关了灯之后阮尘躺到他旁边，靠着他的肩弯着手指蹭他的脸。

“怎么了？”他握住他的手问“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太好？”

“我想你了。”阮尘凑近他耳畔，笑了几声，亲了他耳朵一下。然后离他远一些，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眼神闪烁着看他。

他总觉得那天两人似乎是心有灵犀的，他总觉得阮尘猜到了他站在门外在想些什么，他很愧疚，他再也不要这样想了。

“宝贝你可真甜啊。”他把阮尘拉到身边，蹭蹭阮尘的鼻尖。

后来听阮尘轻描淡写地重复过几次“我妈妈看着我手臂上的伤口说后悔生下我”。他才明白，阮尘每次跟他说，我觉得有一点难过的时候，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是明明白白地相信他爱他的。

起初他听阮尘说想依靠他，会为自己在阮尘心里占到分量喜悦，但后来他听阮尘说想依靠他，会为阮尘有了依靠欣喜。

他们总是说，阮尘优柔寡断循规蹈矩，再这样下去就不要跟你玩了。但是他们愈发觉得，阮尘可能是他们中间最有主见的那一个，他养成了“事情我自己解决”“情绪我自己忍着”的“好习惯”。

他检讨自己在没有摸清楚阮尘想法的时候去偷偷亲他是很无礼的行为，是没有为对方考虑过的。他好像确实没那么会爱人，心脏一不安分起来他就真的傻里傻气的，居然还想着，我偷偷亲他一下，就没有遗憾了，就一下。这次绝对是最后一下。不过他也觉得，山回路转总算是HE，没有直到不能再直的直球，总是觉得自己需要乖乖的，不然别人就会讨厌自己的阮尘，是很难产生“他喜欢我”这种概念的。

出道后的生日他许的愿越来越多，长长的清单一样，许愿自己的演技能有提升，自己顺利了，粉丝们就会跟着开心了，为阿铮许愿腰一定要好起来，为檬檬许愿他能顺心如意地长大，为阮尘许愿他能不再害怕开心和快乐，发现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他，就会更爱他自己了。他是会总是说热爱生活的原因是我很舍不得你，但是他希望阮尘有一天可以明白热爱生活的原因是为了让他自己每天都笑眯眯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