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2/2)
当救护车到达门口时,宿管阿姨终于被响动惊醒,趿拉着拖鞋就钻了出来,惊恐地嚷嚷着:“唉哟,这是怎么啦?”
我帮着医护人员将方艳梅抬上车内的担架,回头扫了一眼她,不咸不淡地说:“没什么,就是有人快死了。”
救护车驶向距离最近的附三院,车内总共有两名医护人员,一男一女,背靠着司机,我和男生则坐在正对着担架的座位上。男医生量了一**温:“烧得不轻,39.8度。”
我问:“要不要吃药,还是等到医院挂水?”
“先到医院挂水,药等病人有知觉的时候再吃。”女医生说着,还摇了摇头:“作孽啊,大过年的。”
坐在一旁的男生突然出声:“你是她的女朋友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被这个过分大胆的问题噎住,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有那么几秒,车厢像被抽光了空气的花生壳,令人窒息,仅仅用脸庞,我也能感知到两个随行医生专注到灼热的视线。
我舔了舔嘴唇:“我是她的妹妹。”
至于学妹、表妹还是真的好妹妹,就请你自己去猜。男生点了点头,看上去并没有把这个万金油的答案放在心上。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呢,你喜欢她啊?”
“嗯。”脱口而出。
我当场愣住,恨不得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男生指了指我抱在怀里的黑色电脑包:“你拿这个干嘛?”
等救护车时,我一眼瞄见宿舍内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于是把晕死的方艳梅暂时托付给男生,进了宿舍,把电脑鼠标都装在包里一并带了过来。合上电脑前,我偷看了一下屏幕,是一篇论文,很多词汇对我来说简直天方夜谭,只记得题目大致叫浅论什么生产方式下的什么生产模式。
“这个嘛,也许是杀手锏呢。”
从男生茫然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听懂,我抱住沉甸甸的电脑包,也懒得跟他解释。
原本以为过年期间,医院应该不会再像往常一样人满为患,到了才发现,急诊室的拥挤程度堪比大年三十晚上的文山寺,我立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一会功夫,就撞到了三个人的肩膀。
“都是因为流感,”一位护士小姐和我合力把方艳梅抬到了病床上,从头到尾,我都坚决地拒绝了男生要帮忙的手。急诊室里病床紧张,要不是看在方艳梅已经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像周围的大多数病人一样,站着挂水。
“我去缴费。”男生对我说。
我点点头。躺在病床上挂水的方艳梅,退去红潮的脸色,跟床单不相上下。我用手机查了查快速降烧的方式,又管护士小姐借了盆和毛巾,接了一盆热水,给她擦洗额头。
生病了的方艳梅跟平时的她很不一样。
我想知道,是不是人都是这样,入睡和清醒的模样一个天一个地?阖着双眼,呼吸匀速的方艳梅,像从六亲不认的冰壳子里脱离出来,看上去只是一个好看的脆弱的小姑娘,不再戴着记忆里强盛的光环。
擦完,我把毛巾盖在她的额头上。手肘支在一边的床头柜,坐在床边,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病床上的人。男生缴完费回来,不知从哪里抢过来一只凳子,坐在床的另一边。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盯着同一个人,相对无言。
“那个——”我耐不住好奇心:“上楼梯时我遇见过你,你那时候怎么走了?”
“我只知道老师住在几幢,又不好问楼下大妈,只能自己找,幸好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老师?”
“嗯,她是我的架子鼓老师,我昨天晚上在微信上找她,她到今天也没回,我觉得不对劲就过来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她呢?”
“直觉吧。”男生又问:“你跟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就那么认识的。”耸了耸肩,敷衍地说。
“哦,你应该是跟她一个大学的。”
我扫了他一眼:“方艳梅告诉你的?”
“不是,我猜的。”
“她跟你提过她的......”咳了一下,说:“性取向?”
“嗯,我跟她告白的时候她就直接说——”
“等等,容我打断一下,”我伸出手:“告白,你跟她认识了多久就告白了?”
“蛮久了,”男生陷入了回忆,“自从我跟她学架子鼓,也有一年多了。”
我不满地扫了一眼床上的人,果然长得好看,就算性格差到掉渣也有人喜欢啊。
“她跟其他女生不一样,”像打开了话匣子,男生开始滔滔不绝:“耐心,爽快,坚定,不像很多女生磨磨唧唧,除了口红和包,脑子里就没有其他东西。”
“很多男生脑子里也只装了游戏和A片。”
“——而且她很负责,”男生仿佛没听到我说话似的,“每周两节课,从来不会缺席或迟到,我请假的次数都比她要多。”
“说得她好像放假不回家似的。”我小声嘀咕。
“她从来不回家。”
我顿了一下,继而反驳道:“不可能,国庆,暑假这种长假她肯定会回去的。”
男生也认真起来:“可是她真的一次都没有回过家,就一直住在学校宿舍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