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缺了心(2/2)
“搞得这么认真,你在介意什么?”
“我没,没在介意什么啊。”
“那不就得了,你学架子鼓,我赚钱,我们不过是大学里的前后辈关系,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如临大敌呢?”
像被戳中似的,我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公鸡,又想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只好咬牙切齿:“对,学姐,你说的没错,是我太敏感了。”
“没事,我习惯了。”
我再想反唇相讥,却突然感受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扫视身后。象牙白的天空下,灰色的人群来来往往,穿梭流动。这是冬季的特色,就像路边光秃秃的青色的树木,人的内心也趋向保守,不愿再给这季节添加一丝犯冲的色素。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我摇摇头,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再转身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袭上心头。电话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喂?”
“嗯,我没挂电话。”我一边握着手机往前走,一边时不时回头看:“我现在很清醒,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问一下。”
“问什么?”
“你——没有跟在我身后吧。”
“你是没睡醒——”声音立时严肃起来:“怎么,有人跟踪你?”
“对,最近几天我每次出门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一开始还以为是我太敏感了,毕竟我想不出来有谁会跟踪我。”
“带喷雾了吗?”
“没有。”弱弱地
声音大了起来:“你以前连跟我出去都带着,怎么今天不带?”
我心虚地辩解:“今天去给我爸送文件了,我以为来回很快的,就没带。”
她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附近,我,我要现在跑回去吗?”
“不要,她跟了你几天,应该已经知道你家地址了,但是一直没下手,嗯——”她接着说:“一会你经过小区保安室时,跟他们说,让他们留意一下,在你身后进来的人的模样。”
“好。”
“万瑾,”她严肃地喊我的名字:“最近晚上千万不要出门了,还有,万一要出门,喷雾一定一定一定要带好。”
“好。”我连忙点头。
沉默再次降临,在呼吸间静静流通。
它咔嚓砍断了那根悬在我们之间的线,我和方艳梅如同电影结束时突然被灯光闪到的观众,无所适从地盯着手里的线,一人一半。无法解释这个线头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落在我们的手里。
“那个——我快到保安室了。”我简短地说。
“好,挂了。”她比我还要简短。
有那么几秒,我们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方艳梅在那头猛地咳嗽起来,我刚要开口,哔地一声,她已将电话挂断。
我握着手机。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缺掉了一块。
这个挂起电话雷厉风行的方艳梅,真的是两分钟前说了三遍“一定”的那个方艳梅吗?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按照她的方法跟小区保安复述了一遍,然后默默地走回了家。
世界依然是奇怪的,它缺了一块,致使我的眼瞳也空了某一部分,看什么都是空落落的。撑满天空的枝桠子,太空。群居的苍翠竹林,太空。被别墅占掉一半的道路,太空。它们被泡入大喇喇的寒冷里,反倒更加曝露这份残缺,试图向我证明些什么。
等到了家,才知道爸爸之前来过电话,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妈妈解下围裙:“既然你爸不回来吃,那我晚上就不做了啊。”
我和英琳除了点头答应,还能说些什么呢。
英琳突然一拍手掌,双眼闪闪发亮:“我们叫炸鸡吧。”
我调头就往楼上走,被英琳拽住一只胳膊,死命往回拖:“你干嘛呀,炸鸡不好吗?”
“会胖啊,要吃你吃,我可不吃。”
但最后胳膊也拧不过大腿,鉴于评审妈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英琳豪气万丈地叫了琥珀、香辣、蒜香和黑椒炸鸡,摆了满满一桌子,而我也在极具冲击力的诱惑面前败下阵来,围着桌子与她们同流合污,一起看《神奇动物在哪里》。
只有这样的时刻,我会更加渴望这个家能够分崩离析。纵使会痛,纵使会哭泣,但血肉齐鸣总比共同排演一出大团圆要好。
“卧槽,嗅嗅真的太可爱啦!”英琳举着鸡腿手舞足蹈。
妈妈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也泛起了慈母般的微笑。
我突然就想起了方艳梅,她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南方,又感冒,她会觉得孤独吗?应该会吧,不过像她这么骄傲的人,即使会,她也一定说不会。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英琳推了我一下。
我像被电流刺激到似的抖了一下,赶忙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念头统统推了出去。
天缺了云,树缺了枝,花缺了瓣,人缺了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