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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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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乡改变了许多,一过高速公路就感觉了出来。这座边远小镇被打破了宁静,高楼拔地而起,到处都是施工队,道路修得又长又宽,青山远黛都被隐藏了起来,在夜晚像废墟的异外空间。

当晚,霍家铭就在酒店住下了。翌日,由周闵炜带着,对原告一一拜访,道尽了好话,还是被人不由分说打了出来。

男人碰了一鼻子灰,还从没这么狼狈过。清乡,注定是他的魔咒。男人做到这步仁至义尽,要打官司他也奉陪到底。在清乡逗留了一天,到处都面目全非,男人望了望远处那片茶树,密密匝匝生长在山间,风吹过荡起一片涟漪。纵横交错的梯田,黄绿相间,层层叠叠,不曾被这钢铁城市的噪音所影响,有些改变了,有些仍然不会变。

这里遍布了那年甜蜜的气息,山涧、荷塘、游鱼,曾有个人软软地仰望着他,包容着他的所有不堪和软弱。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东西,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摒弃,以为早已忘掉的东西,忽然在这些鲜活而逼真的记忆面前不堪一击,蠢蠢欲动地叫嚣着破笼而出。

男人死死按压着内心的躁动,对周闵炜道:“走。”

“还有一些琐事没处理。”

“你留下,车钥匙给我。”

“霍总!”

男人没听他的话,除了公事留在这毫无意义。他再忍不住内心的躁动,隐隐要炸。

霍家铭开着车在街上飞驰,多处施工地点,挡住了本就不宽的道路,造成一时的交通堵塞。

男人烦躁地停在十字路口,私家车、公交、出租车,连同当地人的小蹦蹦、自行车一起挤在白线后,四面八方拥挤的人潮,红灯一直没动,计数表倒数,50、49……远处凿地基的轰隆隆声响,大太阳悬在头顶,把路面照出一片反光。32、31、30……路口的药店发生一起争吵事件,两个女人彼此骂娘,互相指责谁少给了十块钱。10、9、8……有路人大摇大摆在交警眼皮底下闯红灯,被警察厉声吼住。3、2、1,红灯变绿灯,街角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抱着满满一袋东西,在人潮的洪流中,安静地穿越而过。

公交、出租、小蹦蹦众车齐鸣,四面八方乱糟糟的声音,世界变得摇晃,男人大脑一片空白,手刹摇动,汽车猛地窜出一段,忽然熄火了。

交警敲玻璃:“怎么了?”

男人道:“扎胎了。”

扔下车就往人群飞奔而去,来来往往的人,摩肩擦踵的身影,只一个瞬间,便似水滴落入大海,再也寻觅不见。

这时大脑被凿得一下一下生疼,世界颠倒,天旋地转,而男人还能保持冷静寻着既定的方向找过去,树木荫蔽,人群涌动,走过一个垃圾筒,站台边站着一个青年,安安静静的,和周围的所有人有着极致的反差。

男人的心犹如巨兽挣扎咆哮,剧烈地在胸腔里跳动。世界崩塌陷落,露出它原本狰狞的面目和伤痛的疤痕,鲜血淋漓。

男人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侧脸,站在了人群后面。公交车滑进站台,青年查看了袋中的东西,打卡上车。男人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夏日炎炎,车上人不多,却也充斥着皮肉的汗臭味。青年在前几排靠窗的位置坐着,公交车颠簸摇晃,他一本正经抱着袋子,偶尔看看窗外的景色。

男人冷着脸,周身的气息足以冻死一个人。他观察着青年,头发留长了,穿着干净的衬衫,安静、沉默,似乎是成熟长大了不少,眉目间没有了单纯的稚气,透着被世事打磨的沉稳。时间到底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青年低头,露出白色的颈项,从袋中寻到了一只面包,一块一块撕下来吃。这一刻,又像是那个熟悉的人了。男人严肃的表情松了一松,心潮起伏激荡,崩得太紧几乎要炸了。

公交在单调的公路上行驶,时间太长,人上来又下去,辗转换了好几波。青年似乎有些晕车,熬不住这漫长的车程,将头微微靠在车玻璃上。

随着汽车颠荡,头一点点撞在车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人渐渐少了,公交开出了小镇,穿越山峦叠嶂,一片大好风光,往附近的大城市而去。

男人就这么看着,青年做了什么,打了几个哈欠,熬不住撞了多少次玻璃,事无巨细,都包揽在他眼皮底下。

青年一无所知,一个半小时后,公交来到最终点,青年抱着袋子下车,撑着在路边坐了一会。

有的车司机上来搭话:“小哥,去哪?”

青年道:“苏荷餐厅。”

“行咧,上车吧。”

他不情愿地站起身,实在是不想再坐车了。不过也只是眉头一皱,就坐了进去。

男人叫来一辆出租:“跟上前面。”

这的哥来劲了:“哎哟,哥们拍节目呢,还是查案啊,别是搞坏事吧?”

霍家铭看了他一眼,的哥闭嘴了。

他感觉他已经疯了,如果不是疯了,为什么从清乡跟踪到这里。

出租追着前面的车子跑,横冲直撞,闯过了无数个红绿灯,在最后关头超车,狠狠撞在了栏杆上,飞出去一大段路。

司机胆战心惊地望着男人,霍家铭的手穿过栏杆死死按在方向盘上,微微发抖。

他也许是真的疯了。

苏荷餐厅,隐藏在市中心的一条巷子里,后厨一条肮脏的巷子,有几个插科打诨的厨子在那抽烟,油腻腻的脏水淹了大半巷子,青年抱着袋子走过,那几个厨子开他玩笑:“又回老家了?家里有妞等着呢,让哥哥看看有没有留口红印!”

青年似乎是习惯了,也不回答他们,绕过去往后厨走。

那厨子笑嘻嘻地拉住他衣服:“瞧这细皮嫩肉的,能不能压住女人啊,别是人家自助餐吧?不行的话,让老哥来教教你啊。”

青年不厌其烦他们的骚扰,挣扎着抽出被扯松半个肩膀的袖子,皱眉道:“再闹我叫经理了,让一下。”

他挣开那些人的桎梏,狼狈地逃进餐厅。

那些厨子哈哈大笑,将这场调戏津津乐道地反复品味,言语间粗鄙不堪。

经过了一下午的车程,天渐渐黑下来。从玻璃窗望进去,青年已经换了工作服,高高的帽子,白色笔挺的上衣,下`身黑色围裙,正认真地为客人推荐甜品。而那些厨师也赶紧抽完最后一口烟,要进去了。

男人看看天色,松了松领带,脱了西服上衣扔在地上,走了过去。

巷子里一通混战,不时飞出几声凄厉的惨叫,男人拍了拍手,从四仰八叉的人堆里爬起来,走出了巷口。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土穿上,嘴角被人揍了两拳,破皮出血。其他地方也伤筋动骨,酸痛不止,老了,他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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