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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离家出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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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澄很难过,父亲还没回家。往日严廷晔都会早早回来陪他了,夜幕降临,他玩完了游戏,后知后觉出这大房子的寂静来。

他下楼来,钟点工早已做好饭走了。餐桌上留着父子两人的饭菜,还有一份惯例的蛋糕。他爬上桌子,先把蛋糕几口吞光,既而满屋子找起甜食来。厨房、冰箱、柜子被他扫荡一空,连沙发缝都没放过,然而只有他肚子里吃下去的那点冰凉,其余什么都没有。男人看管得太严,一点糖渣都没给他留。他摔碎了手里的碟盘,开始恨他了。

他把冰箱倒腾了个遍,挖出底层那点冰块,舔上面残留的冰糕纸的甜味。他两眼空洞,精神恍惚,妄想再从里面挖出些什么来。水果是有的,可是他不喜欢吃。熬到八点,他实在忍不住了。麻木地往嘴里塞橘子,那些橘子塞进去,压榨出些汁水,再把果肉吐出来。像一只榨汁机,麻木而机械地工作着。如此,吃光了所有的橘子。他嘴里发酸,苦得想吐,肚皮撑得圆滚滚的。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他精神上不满足,嘴里就特别想吃甜。接着是猕猴桃、雪梨、火龙果……不论什么,他都囫囵往嘴里塞,吃了吐,吐了再吃,试图寻找出那一丝熟悉的甜。然而,越吃越烦躁,越烦躁越想找,他像一只永远都无法满足的饿鬼,将冰箱里的东西全翻了个遍。

他再也吃不下了,肚子撑到了极限,一吃便吐,连身子都无法动一动。他横在冰箱门前,丝丝冷气围绕着他,周围的秽物仿佛将他埋葬。

他闻到自己身上有股味道,臭气熏天。他有点想家。在这里,没有糖,没有养父母,连那一片聊以慰籍的衣角都没有,他仿佛是要死了……

严廷晔,严廷晔……

如果他在就好了,他想他已经这么可怜,求求他,他应该会给他的吧。

不知又过了多久,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的熬,从来没有这么慢过,有那么一刻他恍惚坠入梦魇的深渊里……

一大片的白光,照得柏油马路都发光。太阳很烈很烈,将地面都烧着了。他身上的汗往下淌,胸前有个小书包,大大的口袋印着只猫头鹰,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糖果。他觉得丑,男孩子不应该背斜挎包,要背带奥特曼的。

但是没有用,妈妈是不会同意的。为此,他还哭过一次。

前面的人叫他:“严鸣严鸣胆小鬼,这么大了还要大人来接,自己都不会走回家哦!”

“我才不是胆小鬼!”

他扯着嗓子和他们喊。

“不是胆小鬼你敢自己走吗?”

“谁说我不敢!”

“那你今天走一个看看!”

“走就走!”

明晃晃的大马路,前面的人都在嘲笑他,太阳直射地面,照不出多少树影,他往屋檐底下挤,所有的人一步一步从阴凉地里跳过去了,他跟不上:“等等我!”

“胆小鬼,不敢走就回去吧!”

“等等我,我给你糖吃。”

“我才不吃你的臭糖,我妈说不要我跟你玩!”

“严鸣家开大汽车的,不和我们一路,别带他!”

“对,不要被他收买了!有几块破糖了不起啊,让他自己玩去!”

“不,等等我!”

“下河去咯,不带胆小鬼咯。”

“等等——”

男孩焦急地往前跑,一深一浅地踩在泥里,摔了个大马趴。

“呜呜,我的糖……”

“哈哈哈哈……”

遥远的笑声在梦里回荡,倏忽间转到一片漆黑,四周到处都是哭声。漫天的哭嚎震耳欲聋,他惊慌地遍地乱钻,“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有人应,所有的人都在哭。周围全是滑腻腻的肉`体和四肢,他不知道压在谁的身上,也不知道谁又打到了他。一片颠倒混乱,后来他也哭起来。极度的恐慌在他身体里开了一个洞,他和所有的人一起哭。

没有光,没有妈妈,没有食物,只有漫天的哭声和臭气熏天的气味,还有饥饿。他毕生都不愿回想的饥饿,包包里还有几颗糖,他饿了就吃。吃完就哭,哭得嗓子哑了,哭昏过去。醒来又是各种的哭声。有人在他身边撒了泡尿,有人在他身上乱抓乱叫。他吓坏了,时间没有了尽头,鬼屋子里永远亮不起来。他哭妈妈,哭爸爸,哭爷爷奶奶,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后来,记忆就没有那么清楚,他似乎发烧了,被人拖起来灌水,那水也是臭的,他喝不下去,吐了一大滩,恐怖的月亮在头顶像是大白天的太阳,他撒了泡尿,把自己汪在了里面。

那月亮幽幽的影子,大得像吃人……

记忆里只有嘴巴里那颗糖是甜的,鲜明的味觉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想吃糖,他想吃糖!

严廷晔回到家后看到的就是孩子横尸在冰箱旁的画面。他好像失禁了,下`体一片潮湿,两只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

男人几乎失去了呼吸。

“澄澄!!”

男孩转过头看着他:“我想吃糖……”

“澄澄,你怎么了,你怎么能吃这么多东西……”

严廷晔抱起孩子,方澄劈手给了他一巴掌:“给我糖!”

男人被打懵了,手忙脚乱从包里找糖。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挣着往外跑。

“澄澄!”

要逃跑,要逃跑。

要吃糖,要吃糖。

男孩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外面电闪雷鸣下着大雨,男人在后面追。

“澄澄,别跑!”

大雨浇着人的脸,男孩在大街上到处乱窜。他圆滚滚的肚子仿佛要炸了,可是他很饿,他很饿。他想吃糖,诡谲的大风像把他吹跑了,雨点砸在他脸上生疼,他在一片狂风暴雨中奔跑。

他疯狂地想要跑回家去,想回到爸爸妈妈那去,然而天地广袤,世界之大,却再也没有他的家了。

男人吓得心都要停了,又一次满世界找人,在暴雨中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下去,失去的恐惧攫住他的神经,酒也醒了。全身都被淋透,他索性回家开车找。凡是家周围的地方都找一遍,他心里害怕,怕方澄一个不慎出事,或者直接跑走,再也不回来了。

然而找到半夜,方澄依旧没有消息。大雨隔断了交通,车子在外面寸步难行。所经过的街道一片空空如也,灯光昏暗,雨刷一扫一扫,他终于在一家门店外面看到男孩。

方澄被浇得湿透,狼狈地缩在墙角。面前许许多多的冰激凌盒子,还有的没吃完,正往嘴里塞,像扒垃圾箱。

严廷晔走过去给他撑伞,喉咙干涩:“你跑哪里去了。”

方澄淡淡地笑:“我能去哪呢。”

他此刻镇定得不像是个孩子。

“……回去吧。”

方澄不答,反问:“我能再吃一杯香草味的吗?”

严廷晔看了眼门口盯着他们的店员,走过去付账,又买了香草味的回来。

方澄接过,满意地舔了一口。

严廷晔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先和爸爸回家好吗?”

方澄想了想,“好吧。”

孩子跟着他回家,到家洗了个澡,凌晨开始闹肚子,发烧,第二天早上烧到39度,赶紧送去医院。

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担惊受怕折磨个够,一次戒断,引起的反噬是他从未想过的严重。

到底该不该让他戒糖,严廷晔动摇了。

方澄闹着要回家。他讨厌白茫茫的医院和消毒水的气味。严廷晔和医生在外面说话,他将脚放在隔板上,每隔几分钟敲一下,敲得护栏哐啷啷直响。男人不理,他就变本加厉,敲击的速度越快,声音越响,直到那哐哐的声响扰得男人心神不宁,沉着脸进来。他嘻嘻一笑:“我想吃冰激凌。”

“出院再吃。”

“现在就吃。”男孩看着他,不容置疑。

医生告诉他,刚开始不要一次性戒断,要和他慢慢磨。最好不要强迫,不要给指令,不要试图改造他,一下子就把病治好。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家长们出了问题就想立即解决,太着急了,从你自身来说,就没有接受孩子生病了的事实。

他点头,是是,我太着急了。

不要给他压力,慢慢和他较劲,先了解他,根据他的自身情况制定方案。

好好,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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