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熙元五年，汴京城。

一夜春风，勾栏瓦舍的柳条抽出了嫩黄色的小芽，桃树杏树全都冒出粉色、白色的花苞，空气中除了腻香的脂粉味还弥漫着勃发的生机。

醉玥楼的后台，孟怀恩正在上妆。她手抖得厉害，画了擦擦了又画，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没画完眉毛。

醉玥楼的戏班主顾湘南陪着冬儿做弹弓，眼睛却时不时的望向她那边，开场的锣鼓声响起后，卷起袖子对冬儿轻声道：“冬儿乖，自己先玩一会儿，我去帮下你姐姐。”

冬儿闻言扭头看了孟怀恩一眼，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不情愿的眨了眨，抿着嘴继续绑弹弓上的皮筋。

看到顾湘南过来，孟怀恩将眉笔递到他手上，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既然这么害怕就不要上台了！”顾湘南一如既往的温柔平和，眼里闪过一丝希冀，“醉玥楼不开也罢，这些年我也略有些积蓄，你以前不是一直说想去江南看看吗？我们带上冬儿一起……”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我原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汴京一步，可总是事不遂人愿，今天这出戏我一定要上！”从镜子里的反光看到冬儿耷拉着脑袋把下巴搁在木桌上，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疼。孟怀恩从怀里掏出一个褪色的护身符，咬了咬牙道：“顾大哥，如果今天能成行，麻烦帮我照顾一下冬儿，如果我回不来……就拿着这个带着冬儿去找商瑜……他会善待冬儿的。”

顾湘南神色凝重的帮她化完妆面，犹豫再三道：“怀恩，你真的考虑好了吗？女子一进教坊司便成了官妓，只怕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妓籍。”

孟怀恩手里把玩着一把梳子，嘴角勾起一丝凉凉的笑来：“我是死了的人，哪里还在乎什么籍不籍的。”

……

醉玥楼是瓦舍最出名的戏班子，顾湘南是汴京的名伶，许多王公贵族都来听过他的戏，皇帝赵棣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爱听他的戏，登基后也会不时微服过来。

皇帝最近在广纳能人扩充教坊司，私底下还请内官问过顾湘南的意思，不过他这几年当了戏班主就很少亲自登台，也婉拒了皇帝的邀请。

今日一大早就有内官和侍卫过来醉玥楼检查布置，孟怀君回汴京两个月，不惜亲自登台，就是为了等这么个机会——有了顾湘南的举荐，她进到教坊司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下人来报，说人到了，顾湘南忙起身相迎。撩开帘子时手又顿住了，他扭头深深的回看了一眼，见她在镜子前坐的笔直，像是握着一把稀世兵器一样紧紧握着木梳，像是穿着铠甲一样穿着戏服……他神色黯然的放下帘子离开……

孟怀恩以前和皇帝赵棣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他是小太子，她还叫孟怀君，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公子；五年后，他登基做了皇帝，她成了醉玥楼的戏子，真是造化弄人。

她在台上一边唱着，一边往二楼的听风阁瞄，看他一身玉白色常服，身量修长贵气逼人的坐在那，不是提前知道打死她也认不出来，也对，在国子监的时候他才十四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君王了，怎么能同日而语呢。

顾湘南陪在皇帝身边说话，皇帝的眼神也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一曲完了，顾湘南朝她打了手势，让她过去。

孟怀恩深吸一口气，快步朝听风阁走去。内官见了她提前打了帘子，她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一副温顺恭敬的模样跪在地上向主座的位置行礼：“民女见过大人。”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戏唱得不怎么样，身段倒是不错，抬起来头来让我看看。”声线低沉听着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孟怀恩没想到房间里还有抢在皇帝前面说话的人，微微皱了下眉头，身子伏得更低了，忙道“民女不敢！”

“起来说话！”沉稳悦耳的男声从主位传来，是皇帝。

果然是几年不见，连声音都成熟稳重了许多，孟怀恩忙应到，虽说是故人重逢，但是身份变了，她站起来的时候还微微抖了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战战兢兢的。

皇帝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了？”

“民女……民女怀恩，泰宁人，今年二十有二。”

低沉的声音又传来一阵嗤笑：“顾湘南啊顾湘南，你举荐一女子给我大侄子，怎么挑了个这么大年纪的？”

什么鬼？！老子去唱戏，又不是去给小皇帝当妃子，你管老子多大了！孟怀恩暗暗的咬了咬后槽牙，原来是八王爷赵元亿，皇帝活着的叔叔就他一人了。全汴京的人都知道他变态好男风，府里养了一堆娈童戏子，没事陷害一下忠良，玩弄一下权术的，不是个好鸟。她爹还在世的时候就告诫过她，让她离他远点。

只见他踩着白底锦面银线绣花皂靴踱着步子过来，一身紫色金丝蟒纹锦袍，这人向来高调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王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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