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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民宿里,夏风一个人出来抽烟,老板靠着柜台,也还没睡,找他借了个火,跟哥俩好的兄弟似的,一起伸着腿坐在门口台阶上抽烟。
烟抽到一半,老板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进了门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张画。
蜡笔画。
老板把画递给他,烟雾缭绕间半眯着眼:“我家俩小丫头给你和你朋友画的。”
夏风有些小惊讶地挑了一下眉头,接过来一看,发觉诚然是孩童的稚嫩笔触,彩色色块大片地分布在纸张上,显得整个画面都五颜六色的。
夏风被逗乐了,眼睛弯起来:“你家两个小美女未来有当莫奈的潜质啊。”
老板夹着烟,颇为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那俩小孩儿好像挺喜欢你们俩的,画完了就被她们妈赶去睡觉了,没办法,说了半天才肯让我转交给你们,你和你朋友喜欢就好了哈。”
夏风低头,视线扫过画面。
小孩儿刚刚开眼看世界,画上有燕子,有紫色的花,有黄色的树,太阳那么粉红的一坨,缀在右上角,蓝天上飘着朵朵白云。而画里的他和谢绿,两个火柴人手拉着手,穿着红艳艳的衣服,象征女孩子的那一方画了两个马尾辫,辫子上挂了两个夸张的红色蝴蝶结。
烟灰弹落在手边的纸杯,他想了想说,“好。”
*
第二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两人统共也没出来多久,想想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夏风很快在隔壁房间整理完东西,游荡过来看谢绿收拾行李。
夏风双脚一蹬,跟地面借了点力,往房间角落的桌面上一窜,看着谢绿在房间里转悠。
谢绿正焦头烂额地到处翻找身份证,看见坐在旁边、在半空晃着一双格子板鞋的夏风,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似的,迈开腿走了过去。
她拉住夏风的胳膊,侧身往桌子另一头探了探身,收回倾出去的上半身后,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愉快的表情。
她手指夹着那张卡片,自言自语了一句:“找到了。”
被她不小心夹进了桌面上的书堆里。
她松开按在他胳膊上借力的手指,说了句“谢谢了”,将要转身之际,却被身后的力道倏然拉了一把,扯了回去。
夏风坐得高,垂眼看她,脚下动作停了下来,两条腿将她半锁在了自己眼前。
谢绿倒是不慌不忙,先低头把身份证塞进短裙口袋里,再抬眼望:“嗯?”
夏风按着她肩膀,眼神里说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这样看着她:“谢绿。”
谢绿挑眉,含笑同他对视,这样一个眼神,在她一个女儿家脸上,竟挑衅又无畏。
片刻,她视线不自知往他身后飘。
老板是个大龄文艺青年,目光所及处,又是张爱玲,又是李碧华,谢绿伸手,指尖越过他的腰线,抚摸过装帧精美书籍的脊背。
昏暗光线下,最上头的一本,小楷笔风,细细写了一行字——
“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她也遇见西湖断桥前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在那些光阴匆匆的倏忽里,保不齐有某一瞬间的心动。
但她没理由不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所以她有关雷峰塔的故事里,最为可惜处从来只是,她既不是白玫瑰,也不是红玫瑰。
她只是谢绿。
夏风贴近了。
谢绿眼也不眨,只有额前刘海,被他呼吸轻轻带得偏了偏,细微的差别,蹭过眉眼。
他和她最近时,相距不过零点一公分。
她终于眨了眨眼。
嘴唇将落时,他忽然笑了一声,猛地一偏头,只擦过她的额发。
“你要保持警惕。”
谢绿问:“嗯?”
他贴在她耳边,声音压低,“别让我再逮到你。”
话音落地,夏风推开她,脚踩地,侧过身,推开了谢绿房间的房门。
他倚着门,并指行了个礼,语调轻松,最后道:“保重。”
门咔嗒一声合上,回荡在房间里,显得有些清冷寂寞,谢绿站在原地,眼睫一垂,说不清什么原因,只是笑了一笑。
短裙裙摆柔软地吻着腿上皮肤,她提着来时带的行李箱,路过夏风房间门口时,下意识抬眼向里头望了一眼。
空空荡荡,微风席卷。
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
谢绿收回视线,双手握紧了箱子提手,一步步往楼梯下走。
人走茶凉,难免落寞,但这并不像她。
不过好在,她的落寞持续不过半分钟,就被忽然闯进眼帘的第三人打破了。
她像被烫着了一般,手里的箱子险些提不稳地脱了手。
“谢小姐,好久不见。”
眼前人已经起身,长腿一迈,高大身形,连同着阴影,一齐拦在了她眼前。
谢绿表情管理失败,到头来反而露出了个漂亮的笑,声音甜甜的:“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
谢子安长眉一挑,大夏天的依旧衣冠楚楚,一丝不苟,八成是刚有一场重要会议结束,特意亲自赶过来收拾她这个不听话的小妹妹。
“走吧。”他并不答她的话,只伸手要去接她的箱子,眼神于此时扫过她的发顶,谢绿僵了僵,一时半会儿捏着提手的手指没松开。
谢子安想了想,开口向她吐露今天的第一条讯息,声音依旧冷静得像一块冰:“夏小公子已经被夏家接走了。”
谢绿一抬头:“你认识他?”
“不认识。”趁她晃神思索的一瞬里,他从她的手里拿过箱子的交接权,“只是认识夏家。”
谢绿没说话了。
她本来就已经有回去的心思,加上现下谢子安这尊大神都亲自来捉拿她回佛门清修了,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乖乖跟着谢子安上车。
上了车,前排的司机叔叔跟谢绿打了声招呼,谢绿保持着那把甜甜的声音,笑嘻嘻地答了一声,紧跟着,车厢里就只剩下了诡异的沉默,谢绿和谢子安两个人,连像她和夏风那样大眼瞪小眼都做不到。
准确而言,是谢大佬压根懒得浪费表情在她身上。
交完停车费,他们的车就要开出停车场,谢绿坐在后排,撑着下巴往窗外看,面容在停车场高大穹顶的阴影下,遮蔽得晦涩不明。
片刻,脸上又掠过另一片阴影。
另一辆车加速追了上来,隔着窗户,都像能感知到一阵风。
谢绿皱了皱眉头。
透过茶褐色的玻璃,和他们车车身快要相贴的那辆车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下巴尖尖的脸来。
长卷发,卡在脸上的黑色墨镜,几乎遮住了大半张容颜,只看得见描摹得极精致的红唇。
那张漂亮的红唇张了张,一只柔软白皙的胳膊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姿态优雅地扬了一扬,这挥手间,看得见手指上的美甲纹路:“这次谢谢了。”
向着副驾。
谢绿眼皮一跳,抬头挪了个方向,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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