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涡深没马（八）（1/2）

此时，裴渡背后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微皱的布料紧贴在后背的肌肤上，一片冰凉。他瞪大了眼睛，眸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个诡异的影子，浑身的肌肉猛然间不自觉地绷紧，身体自发做好了途生变故的准备。

裴渡甚至都能想到，它下一秒便化作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在月夜下腾飞起来撞开薄如纸翼的前门扑上来咬掉他的脑袋的血淋淋的场景。然而任凭他的心脏在胸膛里七上八下地狂跳着，那影子却始终像盘踞在墙角冰冷黏腻的壁虎一般，沉默地一动不动，仿佛是狩猎者等待着一个完美的时机。

夏湖这时从后面上来，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精准地捉住了裴渡那只汗涔涔的手，一握，果真满手的冰凉，他便毫不犹豫地更加抓紧了，像是恨不得将那点担惊受怕全都满满地握在自己掌心一样。

手上的温度和包覆感终于惊得裴渡回过神来，一片黑暗中，他终于感知到了夏湖的位置，狂跳的心开始缓缓的安定了下来，直到他发现，自己竟然被夏湖整个环在了身后，他搂着自己的腰侧，抓住了自己的左手，在他与那鬼影间筑起一层仿佛不可逾越的坚实屏障。

风声微息，一室静寂，恍然间，裴渡握着他的手，模模糊糊地看向想象中夏湖的方向，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自己确实握住了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是什么过眼云烟，也不是什么昙花一现，那里面仿佛藏着一颗更为深邃的、坚硬的内核，就是他一只翘首期盼所渴望降临的……斗转星移，花开花落，不知道多少个沧海桑田过去了，夏湖终于将这个东西带到了他的身边。他浑身上下充满了裴渡身为凡人未可知的秘密，但它蕴藏在其中，像奔涌不止的海浪和潮汐，一遍遍冲刷尽了这世间未可知可怖的阴霾。

“别怕，别做声。”夏湖说在他耳边说。

他的体温太高了，裴渡但凡挨近他一点便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口在发烫。他凝视着夏湖气息传来的方向，想着他的脸，他的声音，心里忽然又鼓动起来，敦促着他去贴近他的唇。

但是最终裴渡撇开了脑袋，点点头，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此刻的夜晚万籁俱静，没有人知道有什么正在发生，又有什么在悄悄消弭。那影子月在色下映出来的朦胧轮廓，依稀可辨是个女人的模样，盘着轻云一般的发髻，腰肢纤细，衣裙逶迤拖地，几缕青丝随着摇曳的晚风飘摇。不像是什么厉鬼的模样，倒像是哪家的小姐站在了廊前，吟着“不知乘月几人归”的诗句。

夏湖微微眯眼，接着起唇轻念了什么，在漆黑一片的书房里抬起手。裴渡回头望去，赫然看到他食指的指尖上凝出来一簇小小的青色的火苗。透过这点微弱的光芒，裴渡的视野里映出来夏湖些许的面容，狭长的桃花眼半阖着，睫毛垂下来，染上了一层隐约的青色的光，然而唯独眸子里那处熠熠生辉的光点，却始终倒映着他的脸。

他明明在作别的，眼神却始终盯着他，这个认知几乎让裴渡浑身一热，接着就看到他指尖轻轻一勾，火苗便如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化作一道火光朝门口飞去。

它飞到门前，悄然间无声炸开，在周围卷起一阵微风，无中生有轰然卷起一股熊熊青色的火焰。而那女人的影子竟然纹丝不动，最后在火焰里渐渐地淡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了晚风里。

火焰刚刚熄灭，等不及的裴渡便快步冲了上去，他一把拉开了紧闭的前门，迈出了屋外。

外面月华平和，照耀着院子里干涸见底的池塘，枯死在角落里的柳树。一个黑影没有躲过月光，快如闪电地一头扎进了左侧的树丛里，伴随着哗啦哗啦地一阵轻响之后不见了踪影。

裴渡往前追了两步，这道他心跳快的不正常，浑身出着虚汗，便只得放弃了。他弯**子摇头喘息，却在刚才影子悄悄伫立着的地方发现了一个闪亮亮的东西，映射着月华温柔的光芒。

拾起来一看，那竟然是一只小巧可爱的金锁，看上去仿佛是用纯金打造的，正是那种挂在少爷小姐脖子上以求保佑平安喜乐的金锁。

“她跑了，夏湖……她到底是什么人？”裴渡气喘吁吁地说，却有点不敢直视夏湖的眼睛。

夏湖立在廊下，衣袍随风而动，表情晦暗不清：“非人也非鬼，这世间除了神仙却还有一种存在。她是妖。”

裴渡听到那个字，心跳猛然停了一下。他慌忙掩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外露，转过身将小金锁高高举起来，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是吗？我还以为只是我梦里的故事呢。那她故意现身，将这个东西留在这里后又转身离去……难不成是像聊斋里那样，想要与我缘定三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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