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009 赖床（1/2）

维珎总是自然醒的。这三个字在人们看来，大概等同于“好吃懒做”，不过在维珎却是一种自由惯了的状态。如果第二天有要紧事要早起，他也能自然而然地卡准时间，睁眼，清醒。他年轻的身体像一具一丝不苟的机器，总是上好了发条、加满了动力，计时的秒针滴答滴答一刻不停在皮肤下行进着。

维珎真把躯壳当做一架机器，让里头窝藏的灵魂掌着舵，自由自在地航行在生命之海中。他热爱尝试扭转各种方向，踏足不同的海域，见识截然的风景。

前面已经说过，维珎在高中时特别爱玩。出走的冲动时时刻刻在皮肤下扎着他。有一次他瞒着所有人，坐上了去伦敦的火车，参加海德公园一个记不清名字的演唱会。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梦想，或是想见的人。他做事总是这样不过脑的。常常是一拍脑袋：好，我就去了。再回过神，已经走在路上了。

是露天演唱会啊……那种让所有人都唱出来、舞起来、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场合啊。

维珎对那个乐队印象深刻。因为成员都不能算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了，反而是在年少轻狂、一举成名之后，又各自在风霜雨露的人生中摸滚打爬了一番再重聚在一起的。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维珎向每一个陌生人微笑，打招呼，不好意思地掠过拍照的镜头，小心翼翼地绕过在地上睡觉的游客。放任别人给自己的脸上和手臂上涂上鲜艳颜料，并说“Thank you”。

“真好。”

他那天跟着台上的乐手，吼到嗓子都哑了。跟旋律无关……他想，音乐是有，心声没有。结束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灯影回家，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湿透了。当然有闷出的汗水，泪水，还有刚才激情难耐时竟把手里的可乐往自己身上一股脑地倒空了。

他发觉自己这处境实在有点滑稽。这之外，还有脱去束缚的快乐。所以在大街上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路过的人跟着他一起笑，醉醺醺地叫啊跳啊。

这是可以被原谅的疯狂。

维珎并没有想长时间地与他人断绝联系。他突如其来的叛逃，不过出于一种新奇感，还有身负镣铐久了的百无聊赖。他对于融入人群又实在很有热忱。

所以他回到了学校，想要好好地改良一番和几个兄弟组成的乐队。既然人家可以做出什么Brit-Pop，他们也可以做出Chin-Pop。谁知道后来因为高考的压力，一个个被家长老师耳提面命，本来就没有多坚定的音乐梦想也都无疾而终了。

好在有曾经。

晕眩的灯光、摇滚和电子音、舞池里的幢幢人影、蓝色酒液里冰块和冰块撞在一起的清响。他跳下台抱起女朋友，听她轻轻地尖叫，掐他的手：“放我下来。我要回去了。”

“可我还没表演。”他像个不明事理的小孩子，又像个好说话的男朋友，“等会结束了我送你回家不好吗？”

“我不喜欢这里，乌烟瘴气的。”她是最平常的女高中生，平时远远地看见酒吧的招牌，都只是好奇地瞥过，走开。

“我也觉得……有点吵。”他抱歉地笑笑。那一刻他像污泥中的翩翩公子。在妖魔的灯光下，是没有一点机心的笑容。“但是我们训练了很久。”

他一时不知怎么说。好想把“和朋友们一起唱哑的嗓子、录音棚里热出的汗、打架子鼓酸疼的手臂、柠檬汽水味的夏天……”一股脑地向人捧出，但言语实在太轻飘飘了。何况，形容完了别人也不一定理解。他看出她的脸上是一种，不由分说的抗拒感。并不由解释融化的那种。

当然，演出还是顺利结束了。他送她回家，街边灯一个个接过他们。一路都没有话说。

但是，这仍不是足以构成吵架，甚至是分手的契机。顶多是一种淡淡的失落感，招摇在两人的心间：“ta不能理解我”。

早上七点，维珎突然就醒了，但身边人仍歪着头睡意沉沉。他想也没想，把梁卓云的脑袋瓜调整好位置，自己也换了个姿势，继续赖下去。天光乍明，他脑子里闪出很多纷然的想法，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应该没有五分钟吧，他又睡着了。

真正起床的时候，卡在一个微妙的时间点，早餐和午餐赓续的时机。维珎常常把它们合在一起吃，以为这样很方便。除了他妈妈，就是梁卓云会说他，这不是方便，是不健康云云。

很明显，人们对于善意的意见不总是听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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