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偏执的安卓（1/2）

正式的十六章 偏执的安卓

安卓很自然地进入到武器库，一次也没有回头，像是确信霍尔登一定会跟来似的。

或者说是即将的又一个武器库，因其除了大片空荡荡和一堵与其它墙面相去甚远的红棕色木墙之外只剩些钢铁零件堆在角落，以及一些不成形状的半成品。

这是即将贮存新制作的地方。一些新式的艺术品和足以对抗敌人的大物件。

霍尔登看着安卓忙着将地板打开放出蒸汽感到有些好笑。他——它完全复制了霍尔登之前开启地板的全部动作，包括那些赘余的摆手和不相干的暂停注视，甚至手臂的夹角也分毫不差。接着安卓转过身来，随着蒸汽后复杂线条的逐渐显现，它微笑。

它对霍尔登说，他的设计“犯了个错误。”

霍尔登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它。

安卓从角落拾起一根细长的铁条——它弯曲膝盖和腰，然后伸手将铁条握住，站起，像个笨拙的人类，接着走向棕红色木墙右侧开始指着那些图案和公式讲解。

铁条是它手臂的延展，在墙面上不住地打圈。

“这个计算中没有考虑到位于浮空岛的摩擦力小于在地面空气中的摩擦阻力——出于力场差异——如果用浮空岛的平均摩擦系数，β，来替换地面空气中的摩擦系数γ，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数值为0.03弧度，约为1.72角度的数值，最终结果是0.086弧度，约4.93角度，这会导致——”

“离心力不够。没有足够的离心力，普通弹药发射的初始速度会减慢大约……四分之一左右。这样它就不能达到它的设计目的，也就是贯穿小型‘堡垒’的要求。”霍尔登接过它的话。“我明白了。”他笑了下，笑容可以称得上是嘲讽。然后他转过身走向别处。

安卓放下它的手臂。

霍尔登环顾了一圈，鼓起腮帮，视线落在地面上一把洞黑的长枪上。

他捡起这把枪，手腕转动，上上下下地打量它。

“不错的M16【1】，久不被使用。但是——”举起来。“看。”他指着那个“7e”标志，“告诉我为什么。”

“它是我的。”

“枪是我的。”

八月依然用它如镜面般清澈、不聚焦的金色眼睛望他，他能在那两片圆镜里看到自己毫无发怒迹象的微笑。八月说：“我很抱歉。”

“我是不是从没跟你说过，你再也不许用它了？”金色镜面仍诚实地映出他微笑的模样。它们该死地大，显得如此无辜——无知，虚假，毫无感情。

“除非你告诉我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过我。我自己学的。”

“之前你没这么说过。我猜你终于学会说谎了。”

八月依然看向他，竟没反驳。

一个可能性。

“你杀过人吗？”

“没有。”

“你曾经，杀过你的同类吗？”

金色镜面在那一瞬间泛起了一丝波澜。“没有。我没杀过任何……事物。”

“你还是有点感情的，对吧？或者叫，人工智能专家讲的‘情绪应激反应’，归功于去年上市的型号新载入的模块，基于随机运算产生的不太出错的情绪表现——表演。”霍尔登走近八月。非常近，他的鼻尖快要碰到它的，他的形象在那对金色镜面里无比地清晰。“我认识一个家伙，他写自己的名字，喜欢把k写成这个样子。”镜中人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告诉我，你没从他那偷过来。”下一秒，安卓的脖子被握住了，那只手青筋暴起，加压，剧烈颤抖。与此同时，手的主人声音温柔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程度：”如果继续和我说谎，我保证，我会掐断你的脖子。”

“它在我里面。它在我的记忆里。”霍尔登神色变了。“你。”安卓的金色眼睛转动了一下，没有人类呼吸困难的表现。“你不能报废我仅仅因为我生来带着它。而且它已经断过一次了。”

霍尔登松开了手。

“你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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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卓可以趋近完美，以至和真人无异，外貌和身体比例出色却不过于夸张。近年来许多新型号皆是如此。当然这通常意味着它们是危险的，过于美丽可以成为毒药的器皿。因此这样的安卓通常不予太多智能，或者安装一个显而易见的弱点，一个后门装置【2】。理论上，科学家有足够多的理由认为，人工智能绝不会产生智慧，硅基生命只限于人类对未来的无限想象，但具备潜在危险的东西绝不能任其发展，创造者总意愿对他的造物有足够的控制权，比如一位想掌控自己孩子人生的母亲。这是人类这个种群的特性。

另外，科技的发展在令人们生命质量提升，生活愈发便捷的同时，也不会放弃给这个种群带来忧虑。这个忧虑旷日持久，从科技只是一个改良后的蒸汽装置起便从未停歇，也将一直延续到不知多少个世代的未来，自诞生之日起便与这个种群相生相伴。

法律禁止绝对类人的仿生人存在，但疯狂的富豪可不管这一套。他们要一个绝对完美的，听话的，逼真的伴侣，他们就会得到，毕竟金钱依旧是这个世界的最高法则和秩序的基石，至少民间是这么相信的。然而完美的安卓依旧是稀少的。用它们来做电影道具和T台模特的成本不会太低——平均来说不会低于真人太多——人们相信这其实还是政府政策的缘故，这一块的市场不允许绝对放开。

八月作为一个漂亮的安卓，也仅仅是无限趋于完美。不止一次地，霍尔登认为，八月眼睛的形状在它那小脸庞上显得过于“可爱”了。你见过吉娃娃的眼睛吗？它们的眼睛常常散发着惹人怜惜的意味。八月的眼睛便是如此，不知怎么会勾起人类欺负它的欲望。他也想起那些大眼睛的中东人——地缘政治让他们至今仍沿用这个称谓——特别是孩子们的眼睛尤其让他联想到纯真和无辜。八月的眼睛加重了这一感觉，因其无法显示聚焦，以及它们浅淡的颜色。以及，八月的身体比例有些高挑过了头，相对于常人而言。这种长手长脚意味着不太协调。他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而八月简直就是那些灾难的重现。之前它跟在他身边时，霍尔登都尽量不去留意。

一次林洛与他谈及八月。“你的这位枪械师，大家多少觉得它有些奇怪，但都默然接受。直到他们发现它是个安卓，后来它的麻烦就一直没少过。”

“是‘他’。”霍尔登说，“算了，随你便。”彼时他们正窝在一个小型的弯曲空间【3】里分享咖啡，这是前几年一个取得虫洞研究“最重大的失败，也是最重大的成功”——引用自媒体——的家伙留下的遗产。蓝鲸把其中几个体型大些的失败买了下来。可惜弯曲空间是意外的产物，它们难以复制，也不能随身携带——不过霍尔登相信灯塔部的那些疯子和天才们有朝一日会解决这个问题。好的是，他们成功在那里面安放了一个传输装置，因此他们能轻巧地到达那里而不引起任何察觉。

“他被莫名揍过，被嘲笑，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家伙想要猥亵他。”

霍尔登皱了皱眉：“哪个？”

“不重要，我已经炒了他。”林洛又说，“女孩们对他的态度基本很好，对她们来说他就像个不省心的孩子，我想这激发了她们天性中的……我不知道，母性什么的。这点足够幸运了。人们总是会霸凌异己，欺负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这点在历史上倒是一直发生，而且霍尔登和林洛一样，都曾身体力行地印证过这一点，作为异己。

“我明白了，你想说的是，有人欺负它，就像在中学时代欺负一个娘娘腔一样？”

“……很到位的总结。还有一件事加重了他们对它的欺辱。你的这位枪械师可能在它的专业很灵光，但实在不善于与人打交道。”

“噢。情况有多糟？”

“这么跟你说，安卓的情感智力最多只相当于一个4岁的孩子。它不会明白他们在对它做什么，也不懂得反抗——我差点忘了，安卓本质上不能反抗人类——只会任他们欺负。并非不会躲闪，但它很迷惑，在大部分情况下。我看不出来它的感受，倒是柳德米拉一直替它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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