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1/2）

金陵风雨变幻，池州清净如常。

池州八月还似酷暑，炎热的气候一直持续到年下九月余才稍有缓和。

池州节度使一早召众人议事，方才解散。

常梦锡左右闲来无事，突然生了兴致想去池州城里转转，便谢绝了轿辇只身离开。

三年的光阴犹如白驹过隙，不过晃眼一息间。

世间最公平的是时间，最残酷的也是时间。常梦锡三年前只身而来，现在回想过去还仿若昨天。

可惜世间最遗憾的话语，也不过一句“仿若昨天。”

小厮追上远去的常梦锡，给他围了件披风，问他需不需要带路同行。

常梦锡谢过，说不用。

小厮眼追他消瘦却笔直的背影，直到渐渐淹没在人海里。

他本是在端茶递水时，无意中听见大人们私下议论，说常梦锡到此地之前乃是朝廷重臣，颇受光文肃武孝高皇帝、也就是先主李昪的重用。

但李璟上位后，又不知为何被贬至此地。

人生无常，何况是朝堂之事，是非功过、富贵荣辱皆在天子一念之间，都是天意。

池州城远离金陵，享受不到天子脚下的优越，但这丝毫不影响城里的热闹。

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气。

常梦锡穿梭在人流中，小贩的吆喝，酒肆的嬉闹，人群的私语，世间的纷杂都在触手可及。

他少年经世，遭受的变故犹如家常便饭，本该满腔热血大展报负的年纪，却落得满身的世态炎凉。

而如今他也平白地染上了烟火气，陶醉在人世间。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突然站定。

卖糖葫芦的小贩眼角一瞥衣角，心道估计又是个只看不买的，正要赶人，却在抬首间睁大了眼睛。

常梦锡本就生的极好，先前李昪在位的时候，常梦锡在朝野是出了名的好相貌。

他此刻背光而立，眼眸却婉转流光，挽发低垂，秋风拂过，滟潋同风起。

小贩不由心道，女子也难有这番芳华，真乃世间绝色。

又见他一身朴素净衣，顿时对自己这身好似泥里打过滚的褂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贩的口气忽然殷勤，他心想说不定遇见个大主顾，早些卖完早些回家，老婆孩子还等着呢。

常梦锡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好似无所察觉。

先前说常梦锡出了名的好相貌，可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死心眼。”

原因无他，就因为此人一身傲骨、满腔正气，眼里容不得丁点沙子，一番的做派力求完美，直来直去的脾性让不少的大臣都吃过亏。

连李璟都没能逃过。

没人知道刚直不阿的常梦锡私下里却有截然相反的软顺。

他有食甜食的偏好，看见甜食就走不动路，而且越甜他越是喜欢。

此时糖串在阳光下晶莹流光，他心里想的很。

小贩等了半天也没见常梦锡有要掏钱买的迹象，心想难不成自己看错了，眼前这个竟是个穷鬼，一串糖葫芦也值得犹豫这么久。

又转念一想，不应该啊，此人虽衣衫简约却显一身贵气，不至于拿不出两文钱吧？

别说两文钱了，常梦锡就是搜空了衣服，也找不出一文。

他性子冷淡，很少有上街玩闹的兴致，来了池州这么些年出过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府里的琐事杂事都有下人打理，慢慢的他就没了带钱的习惯。

他是不食烟火气，不知物价高。

此刻两文钱都掏不出来，传出去也算一桩笑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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