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得到这些?
我对父亲、旻旭或是其他什么人有任何亏欠吗?
白三绝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似乎都变成了铁砣,攫紧她的脚踝不断地下落下落下落往下坠。
血池之狱,究竟是惩罚什么人的?
硕大的火星掠过她的脸颊,她往下望去,炼狱般的火焰好像一瞬间烧进了她的眼睛,绷紧的皮肤下,似乎有成千上万被烧死的人正悲惨地嚎叫,尸体还在血河的红光中沸腾。
哪怕相隔甚远,三绝也能看到人们沐浴在炽烈的火光里,跃动的火舌把他们的眼球熔化了,从脸颊上流下来,好像发黄的蛋液一样。她闻到熔化的脂肪发出的恶臭,却因为双手被缚,无法做出更有力的挣扎。
“我刚才的提议仍然有效,只要你说出那一个字。”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三绝一扭头,发现苏瞻星也跟着跳了下来。只不过他的姿势颇为悠闲,这烂人正翘着腿枕着后脑勺,仿佛在午后的廊檐下小憩,而不是正跟着她一起掉进什么血河深渊。
见三绝咬紧牙瞪着他,苏瞻星换了个姿势,伸出纤长的手指,抚摸连结他们两人的银链。片刻后,他抬眼看向三绝,沉静的眼睛像黑玉珠子。
“如果你不愿意吻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们仍在坠落,三绝却觉得这人说出话的一瞬间,周围没有了任何声音,泡在血河里的人们停止了挣扎,纷飞的火雨停在了空中,四周一片静谧,唯有他弯弯眉眼下的一颗红痣分外鲜妍。
但很快,一串笑声从她的喉咙里喷出来。
“嫁给你?”三绝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嫁给我,我可以带你去见你在人世时从未见过的美景。”他掰着指头列数,“我愿意带你去生长着无数水晶枝叶的宝树林,看闪烁的萤火反映在每一片剔透的树叶上,流泻出无以比拟的乐音。”
“我愿为你戴上金色的满月一般澄澈的玉珀和你的明眸那么大的真珠,但你的颈子不会感到它们的沉重,因为我绝不会给你施压任何世俗的重量。”
“这世上没有我登不上的山,没有我渡不过的河,但是没有你,我的黑夜里就没有星星。”
“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得到我。”他骄傲地一扬下巴,“比绽放的鲜花和星辰更耀眼的我。”
他把三绝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三绝辨不出那里究竟是滚烫还是冰冷,忍不住打了个颤。
“我给你我的心。”面前的人眨了下眼,“你再也不会听到凡夫俗子的纷纷恶语,你的脸庞上也永远都不会再有忧愁。”
“除了你的自恋那块,你都说得挺不错。”三绝抽回了手,“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认识你。我不要吻你,也不要嫁给你。”
“你是对我哪儿不满意?”苏瞻星苦着脸,“我的脸,我的腿,还是我的声音?”
哪个都不是!三绝在内心呐喊,我一点都不想和女人亲热!就是绝世美女也不行!!!
她望了眼越来越近的火河,大喊道:“如果你是想借这个刺激我想起来的话,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没有!我绝对没来过这儿!”
苏瞻星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他扬起手,打了个响指,二人就更快地往下坠去。
三绝瞧着奔流的火焰直往自己脸上砸,忍不住闭紧了双目,但片刻后,她只能感到自己被一股来自右臂的力量拉了过去,仿佛条小鱼卷进湍急的洪流。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去,落入一个黑暗温暖的怀抱。
这人真的很高,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寻常。
三绝感到自己的腰被一道纤瘦却有力的臂膀环绕着,使她不致于滑落下去。也许是撞上了这人胸膛的缘故,她的鼻子有些不争气地发酸。周围的声音好像全都消失了,她只能听到对面那具身体里传来的声音,火红的热流顺着骨骼与血肉奔腾、搏动,好像有颗流星正在他的胸中四处乱撞。
三绝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她贴着他的锁骨虚弱地轻笑了声,嘴唇无意识地擦过那片光裸的肌肤,对面的身体地震般地剧烈颤动了下,搂住她的力道陡然收紧,又立刻放开。
三绝感到一双手挣扎着把自己的肩膀推远,她额前沾染的温度迅速转冷。
“我很喜欢你,但不是现在。”说话之人的声音下有某种破碎的痛苦。
三绝挣扎着张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那座静得没有一丝水波的莲池前。
“好玩吗?”苏瞻星双眼弯弯地看着三绝,好像刚才说出那句话的不是他。
“怎么回事?”三绝注视着他脸上的神色,企图找到一丝破绽,“这里不是血池之狱吗?”
“不,”苏瞻星咧开嘴,牙齿反射着微光,“这是一切观见池,上至三十三天界,下至无间幽冥,在这儿都可以看得见。”他顿了顿,“不过,也只是看得见而已。”
“那……你刚才说的对逃跑的亡魂的刑罚……?”
“未经审判就上刑是擅用私刑,我不会对你那么做的。”
但你趁火打劫要我嫁给你。三绝默默地鄙夷了下。“你到底为什么要缠着——”
“嘘,”苏瞻星突然上前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什么人?”三绝的声音闷闷的,气息喷进微凉的掌心。
“我们现在是在第四殿阎君的管辖范围内,相当于擅闯进了她的后花园。”苏瞻星往某个方向望去,三绝很快听到了空气中夹杂的“是谁在那儿”的喝斥声。
她觉得头有点晕:“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瞻星微微一笑,握住了三绝的手。
“带上我。”他说。
“什么?”三绝看向他。
然而在触到她指尖的一刹那,他的身形就开始像雾一般迅速消散,手上的银链也隐去不见,三绝忍不住伸出手,却像是抓入了一片虚空,转瞬间,她的手心只余一支冰凉的发钗丁零作响,细叶般的颇黎晶莹剔透,声音像风铃轻撞。
她这才明白,苏瞻星方才说的是“戴上我”。
三绝把发钗凑到面前,感到颇黎反射的细芒映到脸上,仿佛月光正透过树隙照耀。闪烁的垂叶中,有一片略微有些泛红,像是染过血一样。
但三绝现在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注意那个,质问的人声已经逼得很近了。
“你现在是要干嘛?!”她气得使劲晃动细钗,“临阵脱逃吗!”
“我正在消极怠工,被这一殿的阎王发现就惨了。”发钗上的颇黎叶轻轻摇晃,“第四殿可是人称‘鬼见愁’的女阎君,若要列数我不想见到的人,这位可以占进前五。”
原来你还有害怕的人。三绝很想大声地嘲笑他一通,但在被赶来的吏者擒获前,她只来得及把发钗插到自己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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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厅的地板像黑镜一般冰冷光滑。
前方的高座上只有一个花梳满髻的小女孩,她的胳膊细如春枝,眼睛乌溜溜的,顶不过十四、五岁。此刻,这女孩正拿着面铜镜观赏自己的面容,时不时摆弄下脑袋上彩丝缀成的花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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