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1/2）

雨水沿着伞的骨架汇成水帘, 立香隔着这层断续的透明屏障看到伞下的女孩正低着头盯自己的鞋尖。

小皮鞋光洁干净, 底边沾了一些泥水，看来是出去在雨里走了几步又回来的。

立香挑挑眉, 看了看源美都刚刚站的位置，没有伞上落下的雨水。

也就是说, 她是离开过教学楼然后又带着一把没有打开过的干燥的伞回来了, 并且在这里等了她一会儿。

立香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放学了一个半小时了, 她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钻进伞底下。

源美都向她笑了一下, 下雨天她的衣着也并不比立香厚, 大约是一直站在室外有些冷, 娇妍的面容透出一种冷调的苍白, 这一笑居然有几分脆弱的感觉。

源美都远远指了一个方向，问她：“你是不是住在那边？”

立香闷声点头, 她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免去冒雨跑回家的悲剧。

认真跑起来这一段路也就是七八分钟的事，无非是衣物和书包淋湿而已, 书包里她也没有装什么书。

她没有想到源美都居然会带着伞等她，或者说专门等着送她回去。

——虽然源美都说着喜欢，但她实际行为却是离立香远远的, 怎么看也不会是特意折回来送伞的人。

出了校门外面车辆飞驰，泥浆溅了她们一腿，立香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用余光看了看慢速跟在她们后面不远处的豪车。而源美都则时不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和袜子，显然有点不自在。

立香喊她大小姐其实没错, 她不是族长源赖光的女儿，但确实算是大小姐，赖光对她有几分特别。

尽管单从血统来说，她只是分家的女儿而已，但因为赖光的关系，她从小就过得很尊贵，不要说给别人打伞，她自己就没打过几回伞，她有意把伞偏向立香，自己的肩膀已经被由风吹斜的雨丝给打湿了。

鞋子踩着的地面是滑的，袜子溅上泥浆，肩膀又凉又湿，精心打理的头发被吹乱，胡乱地贴在脸上，更不要提她还很冷。

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不，其实是有点，在源赖光来到她的生命之前，她是有过一段这样狼狈的日子的。

那种在风雨大作的天气和另外一个人挤在一把小小的伞底下的狼狈日子，两个人使劲抓着伞柄，要很努力才能不让伞被风吹得翻过去。

在那样的大雨里打伞根本没有用，雨水直接拍在身上，她那时候也是这样寒冷，不，比现在还要冷，瑟瑟发抖，随时疑心自己将要死掉，只有被另外一个人拢在怀里时，在这样萧瑟的雨水里汲取对方的体温，她才相信这只是下雨而已，并不会带走她的生命。

其实大雨真的可以带走那样小的孩子的生命，只是她当时被人保护着，所以并不感到害怕而已。

那个时候的源氏还很混乱，外围的分家像墙头草一样摇摆不定，没有实力也什么固定的立场，不够聪明圆滑的小分家，在一次一次博弈里被作为牺牲方卷入，她早早失去了父亲，依存在他人的保护下如落叶飘零般勉强活着，虽然依然顶着这样足以让人感到羡慕的姓氏，他们过得也并不比普通的平民幸福，那段时间一切都混乱，她没有父亲，甚至比一般的孩子更加不幸。

只是当时太小，不知愁，觉得没有父亲也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后来就是源赖光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她的生命，她从源赖光那里得到了曾经幻想过的一切，也失去了一切，而那些飘零在风雨里的日子太遥远，以至于她有些忘记了——反正是已经失去的东西，想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偶尔不受控制地回想时，那些日子就像一个灰蒙蒙的潮湿的梦，在每一个雨天顺着水汽从土壤深处渗出来，沿着她的皮肤进入血管，流遍全身。

不过，即使这样她也知道，为别人遮雨的时候要把伞倾过去，风雨大了就要挨得再近一些。

八木立香好像不在意雨水，飘散的雨水让她的额发也变得湿润，眼睫也变得柔软，她脚步轻巧，好像那些令人厌烦的雨水从来没有贴近她的鞋底。

风吹得不小，源美都稍微靠过去一点，挽住了立香的胳膊。

她想和立香说话，随便说点什么，这样漫长的沉默让她想起一些几乎被遗忘的东西。

“我喜欢你。”

——她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话可以和八木立香说，她只能说这句话，唯一把两人关联起来的语句，如此短促的一句话，很容易会被雨水声吞没，所以她说得很慢，一个一个音要得很准，发音拉得很长很清晰。

被她环住的胳膊有点僵，很快放松下来，听见她那句话，脚步微微顿了一瞬，然后闷闷地嗯了一声，几乎被雨声完全盖住了。

于是源美都又往那边靠了一点，偏着头贴近她，用自己的耳朵去接近她的嘴唇：“你说什么？”

这个发色温暖又甜蜜的女孩微微抬了一下头，脖颈柔和的线条舒展，稍稍远离了她的耳朵：“……我说，我知道了，你之前就说过了。”

源美都感觉到了温暖，因为两具鲜活的身体靠近而感受到的那种如蒸汽般在寒冷的水汽里氤氲的热气，像一个怀抱一样温暖。

她点了点头，退回原本的位置，不再过分靠近立香微微张启的嘴唇——她当然知道这是失礼的，但是她觉得那里是一个出口，蓬勃的年轻的生命力的热度都从那里溢出来，于是她靠了过去，在短暂的温暖熏红她的耳廓之前，她又恪守最后的一点礼仪退了回来。

她只是靠立香更近了而已，肩膀相互摩擦，潮湿的衣物摩擦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更别提这是在雨里，可她却觉得是有声音的，很妥帖干燥的声音。

立香好像有点疑惑，但是没有甩开她，只是默默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雨声好像小了一点。

立香皱着眉问她：“你怎么会在那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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