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一)（2/2）

那是某种偶然，我的行动是根据自己求得的结果挑时择日，而五月十七日是这个月最上等的日子。

没有看中国农历却恰巧与农历的吉日重迭，这听起来像在狡辩，不过柯尔不似是爱炫耀实力的精英，眼神表明他是实话实说。

哈哈，原来是这样？当我猜错。今年的五月十七日我一辈子难忘。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我的意思是……瑟于特几乎遗忘曾被他视为目标这件事，说出口才记起，你用什么逻辑挑选受害者？例如他们很有钱、他们有很高的社会名望、与爱人过着幸福的生活之类？完全随机？经过计算？

柯尔坦率地说出一个字面上可以理解却意涵模糊的名词：幸福值。

幸福值……类似联合国用每年统计出来的世界幸福指数报告？瑟于特猜想狮子在人类世界里会吸收跟人类有关的各种知识，在联合国相关机构办公室工作的他，肯定从学者与各种报告里学到不少。

幸福值的运算不需要精密的公式，只要能看到业的流动，再根据波幅测量结果，大体上就能知道这世界上你们现时的幸福值。这是我们的公式，它作为行动参考指引其实很粗略，却奇妙地符合你们的身心活动。幸福潜能值相比之下更为严谨，除了业的流动，同时要根据熵、和谐能及宇宙膜的瞬时传输量这三者计算，再结合碎片化的位移值比对。潜能值非常浮动，但它是我做调整时其中一项重要的变化参考指标。先生，你与你的伴侣在幸福潜能值上跟我的爱人一样，属于中下水平，我杀死的生命，他们的爱人幸福潜能值高，幸福值也高……

受害者的爱人……那他们本人的、呃，幸福的相关数值表现如何？

杀害被依附的一方，亦即断绝能量供应者，释放的业力更多，更易使世界往有利于我爱人的方向变化。

这套了不起的宇宙讯息论跟新兴宗教的伪科学颇有相同点，名词恰恰是人类学家都听过的，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好时机，瑟于特继续围绕猎奇杀人案追问：他们都是在凌晨被你杀害。你该不会能预见他们的行动轨迹？

我没有了预知未来的本领，这部分不是我的工作。

——那是谁的工作？

瑟于特没有问那个问题，他估计自己暂未有能力解构柯尔的答案：你的爱人也是狮子？

他是你们。诅咒困扰他太久，我既然有能力，便有奉献祭牲对他所处世界作出影响的义务。唯有这样，卡列夫才能从无间沉睡里苏醒，回复正常生活，跟我一起生活。

柯尔的爱人是一名男性。虽然爱情不分性别，不过对方若果是与同性相爱，低调地挑战世俗价值观的同伴，袖手旁观的理由又少一个了。

……真的没有别的解咒办法？

柯尔没有回答，失败的次数多少动摇了他的决心与坚定。

你是充满行动力与智慧的一个人……喔不，一位狮子。我相信你有能力改变世界，你拥有大杀四方的能力。只是，你可曾想过，人类与你不同，很纤细，也不喜欢计算大量公式？环境上的宏观改变对我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人真切的善意与爱意，我们有能力复杂，本质仍偏爱简单。

先生的意思是，我的祭祀对他一点效力都没有？

瑟于特有感自己在这刻成为人类的代表，为同胞及自己的福祉发言：你的努力惊动了世界，你的爱人却仍然沉睡，恰恰证明系统不等同于人类，对系统作出影响与改变某个人的状态属于不同层次的活动。人类本身是一个个体，一个并不自圆自洽，习惯透过与他者的社交联系缓慢变化的个体。世界与我们的联系是间接的，没人天天把世界兴亡放在心上，我，我的伴侣，你的爱人睡醒睁开眼，思考的主要是口腹之欲、工作或者另一半。如果说你因为爱人而被改变，身为人类的他理应变得更多，而这变化跟世界多少人降生多少人死亡，多少人幸或不幸无关，跟你关系最大，是你的变化促成他的变化。

……我改变了。

柯尔打破了两人对话之初默认的距离，一步一步走近瑟于特。

这不是好兆头，人类学家感觉出来他开始卸下人皮，恢复第二次相遇那晚的状态，铁面无情：而且，也为他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事，他一样没有醒来，没醒来……您说他会因我而变，可是并没有。我的变化和行动没有解救卡列夫，没有使他幸福。

给我一次机会，我想——

话音伴随着急速接近的脚步声，正当瑟于特扭头想观察谁在这附近，从楼梯往下跳的昂沁夫站稳后狠狠地朝柯尔的背部开了一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