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2）
符已的字是林听梧握着他的手教他写的，平时练习的字帖也出于林听梧之手，加之符已有意模仿，书法自然不会差。
林听梧冷眼嘲笑自己多心，正这样想着，几个高壮的孩童便围着符已出了书院的门。
林听梧眉头微蹙，轻着脚步靠了过去，停留在正好听得清声音的位置。
“怎么样，符已，你问出个什么结果，那人是你姑父吗？”其中一个孩童领头道，语气不善。
“他……”符已犹豫许久，“他不是……”
几个孩童当即笑作一团：“我就道你是个没人要的孤儿，你还与我顶嘴！你就是没爹没娘，连个姑父都不认你。你还说不是孤儿，不是什么不是，你就是！”
孩童们笑得更大声。
符已只是站着，咬着下唇，也不还口，待他们笑得够了，才从挤出一句：“我要回去了。”
“你回哪儿啊，你有家吗？”
符已被缠得有些烦，抬腿便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臂：“问你话呢，你怎不答，一个孤儿还要拿腔作势看不起人？”
“我……住鹿鸣林。”
“土里的蚯蚓，地上的蛤蟆，也算住在鹿鸣林，你是哪种？”
“谁不知道鹿鸣林是林家的地界，你倒是去问问林家要不要你呢。”
符已挣甩开胳膊上的手：“我要回去。”
这几个孩童恶劣惯了，就爱看别人被欺负得哭哭啼啼的样子，反应越是强烈他们越觉着自己厉害。唯有符已，只当他们不存在，唯有欺负得狠了，才低声说上两句，这样的举动令他们羞恼，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眼看着符已就这么走了，一个孩童趁所有人不注意，一掌拍在了符已的后背。
林听梧身子一僵，仿佛这一掌拍上的是他的后背似的。
林听梧看得出那个孩童家里也是教了功夫的，符已又全无防备，冷不丁被打了一掌，虽说没什么内力，却仍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不说，头也磕在了石台的棱角处，符已一抬头，额头上赫然一个血窟窿。
几个孩童没想到这次的恶作剧竟会见了血，不由得害怕起来，纷纷溜了个干净。
林听梧以为符已会哭，可他看见符已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双眼通红而无泪。符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神色慌张又茫然，竟一路小跑起来。
林听梧本打算去扶符已，却没料到符已的反应如此令他捉摸不透，鬼使神差地，林听梧没有上前，而是继续跟在符已后面。
符已踏进鹿鸣林，没有走通往林家庭院的路，而是径直地行至那条奔涌的溪。
他蹲**，小心地将手浸没在水里，想洗掉手上的泥土与血渍，可伤口禁不住冰凉溪水的刺激，符已猛地收回手，眼眶又红了一圈。
这时，符已才从水中的倒影上看见自己额上的伤。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待他放下手臂，洁白的衣袖上登时蹭了一道子血。
符已惊慌地“啊”了一声，马上又将袖子浸在水里，再拿出来，学着侍女的样子用手搓了搓。
鲜红的血迹仅仅被冲淡了些，大部分仍留在布料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符已忍着疼，洗了许久，可无论如何都洗不掉。天色渐暗，符已心里更加着急，他双手被水冰到红肿，额头也在隐隐作痛，终于，符已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样子十分无助。
符已又开始害怕了，他若是顶着这个模样回去，林听梧一定会生气。符已想起漆黑冰冷的雨夜，任凭他怎样敲都不曾打开门，林听梧与几个同窗的音容相貌混在了一起，说你是一个孤儿，你什么亲人都没有。
一阵脚步声从符已背后响起，惹得符已惊恐地回头，他原以为是林中的恶狼，却没成想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林听梧。
林听梧不多言，伸手把符已从地上抱起来，往家中走去。
林听梧的出现于符已来说与恶狼的冲击力差不大多，符已大气不敢喘，缓了许久，才小声在林听梧耳边说：“我重了。”
林听梧感觉得到，符已比从前重了不少，这是避免不了的。
“嗯。”林听梧应道。
“我自己走吧，这样抱着，林听梧不会累吗。”
“不会。”林听梧顿了顿：“你再沉些我也抱得。”
“对不起林听梧，我今天犯了错，但是我没哭，”符已越说越心虚，声音愈发小了：“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关在外面。”
林听梧停下脚步：“你犯什么错误。”
“我把衣服弄脏了，我想自己洗，但是没洗掉。”
“还有别的么。”
“额头出血了，手也……”
符已记得林听梧不许他弄伤自己的，有一次他不小心跌了一跤，磕红了膝盖，就被林听梧严肃地训斥了几句。
“还有么。”
符已身体一僵，林听梧这样问，可他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不由得又结巴起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尽数讲给林听梧听：“我……他们……今日有人说我……没爹没娘，也，没有姑父。其实我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但是我有点难过，所以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礼貌。他们就推了我，我摔倒了，受了伤，衣服也脏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明日与他们道歉，今日晚饭也不吃了，但是我不想被关在外面……林听梧，你还会留下我吗？”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林听梧的脸色，满脸皆是害怕与不安。
林听梧抬眼，看向符已。
“你只做错了一件事，符已。”林听梧眼神晦暗：“我没有说过不要你，你再那时就应该反驳他们。”
符已怔怔地，嘴巴微张。
“被欺负了为何不早些与我说？”
“会添麻烦，林听梧会生气……”
“你现在受了伤，衣服也沾了血，我就不会生气？”
符已身体微微发抖：“会……”
“你若是早些与我说，你的同窗便不会变本加厉，你也就不会遭今天的罪。反正我早晚都要处理这件事，那你觉着是早些告诉我好，还是现在告诉我？”
“早一些……”
林听梧轻舒一口气，重新迈出步子：“发现问题就要尽早解决，不要亡羊补牢，这一次有惊无险，下一次就未必。还有，受伤这件事比衣服更重要，我不差你一件衣服穿。以后受伤了先来找我，不要自己藏着掖着，那样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你知道么？”
符已把头埋在林听梧颈间，弱声道：“知道了……”
林听梧知他今日受了惊吓，不欲与他讲得太多，又不是真的犯了错。林听梧以为，若是在这件事上责备符已，那便是他的无能。
林听梧的怀里一如既往地安稳温暖，符已不知不觉地竟睡了过去，待林听梧发现时，符已的双手又像从前那样，搂住了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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