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2）

美国的天气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我拎着一个皮箱，和伴我一同前来的朋友步行到附近的街区，我父亲的房子离机场并不远。

在走去目的地的路上，我见到许多异样的眼光，他们都是在看我——我的朋友是一个白皮肤的美国人，和我在北平的社交场上认识，在酒杯里成为朋友。我开始不知所措了，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我二十几年人生所学到的一切东西都不再适用了。

我垂下眼去，尽力避开与他人的对视。

忽然肩膀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是个金发碧眼高高大大的男人，他嬉笑着推搡我的肩，嘴里叽里咕噜快速地说着些我听不清楚的词语。我学过英语，但是我没有听懂。只知道我的朋友勃然大怒起来，回了对方一串咬字含糊的外文。

对方大笑着，晃荡着身子离开了，嘴里喊着我唯一听懂的单词：“Chink！Chink！”

我捏紧了拳头，但不敢轻易将怒意展露出来，我对自己念道：

当怒火欲水正在腾沸处，明明知得，又明明犯著。知的是谁，犯的又是谁?此处能猛然转念，邪魔便为真君矣。

我重复地念叨这段话，试图借此催眠自己，好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下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蓄在了眼角。我借戴帽的动作擦拭未掉落的泪珠，声音无波无澜。

“走吧，继续走吧。”

按照二姨太给的地址拐了几个弯，大老远就看见四姨太一手扶着一个妹妹站在院子口，她身上依然是一件旗袍，但还是离开时带走的旧衣服，孔雀绿。

晏春晏秋大叫一声“哥哥！”就跑了过来，扑在了我怀里，她们长高了，已和我胸膛差般不多高了。四姨太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她毕竟是裹了很多年小脚的人，不像晏春晏秋，才没多久就拆了。

“四姨娘……”

我才刚叫出一声，就听得她一声太息。天可怜见，我的泪确实是再也抵挡不住了！

我们几个头靠头抵在一起呜咽了几声，却不敢多哭，怕惹邻居的注意。朋友陪我进门，先是去拜了我母亲的牌位，又去叫了二姨太，而后才见到了我父亲。他仍躺在后院一个简陋地搭着地棚子里，充作异国他乡的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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