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2）

我发现我自己这个人还是有些装模作样的本事的。拖着一条已经麻木了的腿，我扶着墙半爬半走地进了一个小厅。每当路上遇见一个人，我就站直对他微笑，像完好无损。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离开，或者去正厅。不离开是因为我走不动。不去正厅——我赵肇这半年来可能是太过顺心了，把一切都看轻了。但是我又不傻，张惟轶要在张家干这事儿，头上那位能不知道？周彦堂能同意将我引给他，周家能不知道？必然又是一大堆劳什子利益牵扯。

我赵家外迁，北平无人，旧友故交不是南下就是销声匿迹。交情再深，抵不过洋人经常比划的那些money。我是最好下手的软柿子。

扶着门框喘了口气，我卸了力就想往地上倒。身后伸出一双手。

自大变以后我平和许多，但此时此刻，在这座我流过血的气派府邸里，我忽然燃起了久未点燃的火气。

张惟轶个他妈的祸害东西怎么还他妈地跟着我呢！

他原来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我，不敢扶也不敢出言。我苦恼。我真的不懂他了。我以为他恨我，毕竟我曾让他在北平得了整整一年的怪物待遇。这我完全理解，因为我并不在意，有太多人恨我了。我曾经为了包下八大胡同里最漂亮的小倌叫人打断了那时候他恩客的腿，逼得那男人家破财尽。我曾经是这样的人，我现在其实也还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我现在收敛了。

但是他好像欢喜我。

他欢喜我，又恨着我。所以打断我一条腿，又想可怜我。

我苦恼了。

张元帅估计不知道这件事，我又苦恼又冷眼看着张惟轶心想，又不禁发笑。

张惟轶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只是扶着我絮絮叨叨地在我耳边上念，请求我允许他送我去医院。我不知道怎么发了疯，任由他扶着我的肩，从兜里摸出一盒卷烟抽出一支来点燃，然后将嘴里的烟雾喷到他脸上。

“行啊，那你跪下来求我吧。”

他的脸上出现了和几年以前一样的表情，英俊而艳丽。像一棵血红的木棉花。

“赵肇，你和以前一样，你一点都没有变。”

“是啊，“我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只是感觉随着我之前的动作，我的小腿骨好像有点儿更加不对劲了。于是我一边敷衍他一边挣开他的手就近坐下在地上摸了摸我的小腿，其实不用摸，肉眼就可以看出我的小腿变形得更严重了。

张惟轶短促地呼吸了一下，这一下比较重，四周又无人，我听得好清楚。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面前就“咚”地跪下来了一个人。

张惟轶喊我名字，说：“赵肇、赵肇，我求你了，和我去医院吧。”

我很不解：“张少帅，您真的太奇怪了，把我腿打断的是您，求我去医院的也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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