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忠君之事(1/2)
邹陇明明白白查了三日,试卷由翰林院众侍读、侍讲及五经博士封订、誊抄,由文华殿、文英阁大学士批改,由太傅秦度主审。这层层经手,早是难以追查。薛遇的卷子便是在誊抄时被发觉似有不妥,由翰林院学士呈于皇上,才引发这场谋逆之案。
那卷子上分分明明是薛遇的字迹,字字隽秀,落笔生花,却没想到几经转手,会发生这样多的麻烦事。
邹陇房内点着许多蜡烛,将房间照得恍如白日,他双眼熬得通红,眉头紧皱,出神地思索着,办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夜以继日,于他而言,查案比之睡觉,有吸引力得多。朝中人人对此案避之不及,可他却偏要迎难而上。屋外一片静谧,黑夜中漏出几点月色,远处更声骤响,邹陇才陡然回过神来,他将口供又看了看,方打定了主意。
他原本审过翰林院的人,但那些人仿佛事先商量好般的一致咬口认定在誊抄时卷子便已是这样,但凭他办案多年的直觉,让他隐约感觉,这般恰到好处的苟同,往往最容易给人误导。他在纸上一遍遍的临摹着薛遇的字,烦躁地将那刚渗上墨水的纸一把揉成一团,忍不住皱眉,他自问办案多年一向公正无私,这回断案却掺了不少私人感情,为何他就认准了薛遇是无辜的呢?就凭他那个草莽爹么?
待远处天边隐隐透出晨光熹微时,邹陇才熄了将燃尽的一小茬蜡烛,站起身舒展了酸痛的肩膀,不由暗自叹气道:“唉,老了。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邹陇公务繁忙,平日里也是去点个卯便回来。于是他趁着时日尚早,换了一身崭新朝服,拐进了大理寺大牢。
令邹陇吃惊的是,薛遇看样子竟也像是一夜未睡。
一束晨光自天窗漫下来,温润绵和,穿过那一方昏暗,薛遇则默默坐在那束光下,眼睛微眯着,身体随呼吸略微起伏,此时,连周遭尘嚣也静谧下来,泛着微微的光。
邹陇看着他,心想,或许这孩子,本就是个夺目的人。
待薛遇转醒,望向栅外来人,两双大红兔眼面面相觑。
“见过邹大人。”薛遇起身施礼道。
邹陇调侃道:“我原以为只我一人为这案子睡不着,不想你竟也一夜未睡。本官此时来,岂非扰了你的好梦。”
薛遇闻言有些动容,但他仍坦诚道:“劳大人为晚辈这桩案子寝食难安,晚辈实在过意不去。但晚辈无法安睡,乃是因这大理寺大牢的耗子,比之刑部……实在是强悍太多。”
邹陇扯了扯嘴角,心内默默收回刚才对薛遇的评价,开口道:“本官这大理寺不比刑部,自然耗子要多。”
薛遇幽怨地叹出一口气,道:“习惯就好了。只是不知道晚辈还要在这儿待多少天。”
“哦?本官以为你不关心这案件进展如何呢。”邹陇看着一栅之隔内的薛遇打趣道。
“怎会?天下除了我爹,恐怕没人能比我更关心了。”
“那你倒说说看,你觉得是谁?”
薛遇道:“晚辈也不知。但晚辈不过是一届尚未入得朝堂的试子,哪里得罪过什么人?大抵是有人利用我,为了引我爹入局,我爹年年在边关,不参与朝政,手上除了这偌大的太师府,一个‘临洮郡公’的虚衔,能让人眼红的也只剩那三分之一的兵权了。”
“那你可知如今这三分之一的兵权已收归天子了?”
“天下是大陈的天下。既然是他天家的东西,自然要收回去才放心。”
邹陇打量起他来:“依你之言,岂不是遂了那人的意?”
薛遇缓缓开口道:“我爹也未必在乎那块儿铁疙瘩。想必他亲手送还兵符,时间、地点、理由、说辞也定是凌叔所教,我爹方能将那块烫手山芋还回去,现在朝中个人必定在猜测这兵符去向。晚辈猜测幕后之人也必定会出手。”
邹陇轻笑,道:“你倒是通透。只是你这些话放在心中便好,本官听过便作罢。”
薛遇便也笑道:“多谢大人指点。不过听大人此番话,晚辈便知自己离出去不远了。”
“本官可什么都没说。你可别自作聪明。”
薛遇道:“大人肯来对晚辈说这样一番话,自然是相信晚辈是清白的了。薛遇先在这里谢过大人。”
邹陇道:“行了,这是本官分内之事。今日入宫,正是要向皇上说明此事。”
薛遇想到自己就要出去了,立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调皮地施礼道:“大人救命之恩,晚辈铭记在心。”
邹陇点点头,算是受了他一礼,正欲离开,只听薛遇道:“晚辈斗胆恳请邹大人帮一个忙。”
邹陇回转身,挑眉望他:“啧,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何事?”
薛遇低低垂下眼睫,正色道:“是关于上月鹿鸣宴之夜,晚辈府上的车夫遭人误杀一案,虽然真凶自首,且已由刑部前尚书大人结案,因当时身份特殊未能深入了解,晚辈又远不及邹大人断案如神心思缜密,以为那李燮就是凶手,现在想来当初实在草率,晚辈后来只觉有些许疑点,所以恳请大人帮忙调取此案详细卷宗,晚辈想尽力寻找些蛛丝马迹。”
邹陇有些诧异:“你府上的车夫?你倒是热心肠。”
薛遇神色黯淡,艰难开口道:“王伯他……我爹年轻时便在薛府了,也是看着晚辈长大的,待晚辈极好。”
邹陇见他神情严肃,并非玩笑,道:“此事倒容易。但你非朝廷官员,怎能轻易将宗卷交于你?”不等薛遇回答,邹陇又道:“不如这样,你既能出去,皇上必定感念你蒙冤饱受牢狱之苦,复你试子身份,到时候,本官替你上奏请谏,你来大理寺任职,到时候想看什么便可看什么,如何?”
薛遇心道这邹大人打的好算盘,想将他拐去大理寺啊,道:“晚辈才疏学浅,不敢奢求得皇上青眼,怕是没那个福分。”
邹陇叹了口气道:“那就没法了。”
邹陇正在宫道上走着,抬眼便见秦度迎面走来,他侧身让道,待秦度行至身边时,行礼道:“下官见过太傅。”
秦度停了下来,望着他道:“老了,没眼力儿了。走到跟前才认出来原来是大理寺卿。邹大人平日里极少上殿,今日可是有要事?”
邹陇直起身,抬眼瞧他:“不错。几日前太师府二公子一案已经有眉目了,下官奉旨正要去向皇上禀报。”
“哦?不愧是大理寺卿,这么快就水落石出了?可查明真凶?”
邹陇定定地望着秦度道:“……八九不离十。”
秦度笑道:“邹大人果真当得起神断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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